进了三月后,天气转暖,正是春耕农忙之际,庐州府英山县却发了地震,黄州府各地都有震感,与之相邻的蕲州和蕲水两地受了灾,有不少民众伤亡和房屋倒塌。
向枫要求所辖各县营兵务必全力配合衙门做好救灾,维持好当地治安,助农助商。他开始忙于巡视几个受灾县乡,亲临现场参与指挥救灾,安抚灾民。黄州卫上的差事他只是挂个名而已,年后也分别拜访过黄卫使和方知府,就场面上而言,黄、方二人对向枫倒也客气,并无刁难之举。
年前有传闻说武昌汪参将要调外地任副总兵,年后向枫去拜访他的时候又不见有动静,汪凡如今在参将府协理军务,万顺则悠闲地当起了他的少掌柜。
听说向枫的夫人在开店,万顺说可帮忙在武昌城里谋个门店,被向枫婉拒了。
万顺还惦记着顾静的事,年后见到向枫又问起来。向枫只得实情以告,说顾静对他没有什么感觉,让他别再想此事了。万顺显得很懊恼,说看来只得答应他爹爹安排的婚事了。
今年是猴年,本来是一个好好的阳春三月,黄州的人却被这场地震吓着了,一时谣言四起,民众惶惶不安。一些邪教趁机兴风作浪,尤其是罗教,在黄州一带甚为猖獗,沿街串户发传单张贴“佛示”,大言朝廷失德,万民苦不堪言,只有信奉无极老祖方可脱离苦海。
对这样的邪教,向枫向来是毫不手软的,联合衙门见一个抓一个,尤其在这赈灾时期,他要求各营加强夜间巡逻,对邪教分子严惩不贷。
未料想到了四月后,天响惊雷:朝廷有旨,籍没张居正家产,并查抄张在京及江陵宅邸。刑部右侍郎邱橓、司礼监太监张诚、锦衣卫指挥使贾应魁三人奉旨往张居正老家江陵而来。
邱橓、张诚等人为了抄有所获,在离京前先六百里加急告知江陵府县,让他们先将张府封门,不得放走张家一人,不得走漏消息。
江陵知府县令等官员为了表功,将张宅内的男女老少全部关进了空房间,不许他们走动,只供给极少的食物和水,待邱橓张诚他们赶到江陵,打开张家门房,发现已饿死十余人。
邱橓张诚命人将死者丢弃一旁,马上命令锦衣卫缇骑和隶卒们挖地三尺抄掠财物,并将张居正至亲之人连日严刑拷问,慑以非刑,一时凄哭之声响遍宅邸,墙外之人闻之胆战心惊。长子张敬修不堪忍受酷刑折磨而悬梁自尽,三子张懋修投井未死,幸保一命。
消息传到黄州,全城一片哗然,顾静听到后,顿时晕厥过去。
全城民众一时忘记了地震带来的恐慌,这会都在热议着张居正被抄家的事,一些顾客在“馨园蛋糕”店门口排队时说得口沫横飞,各种各样的消息都有:说张家谁谁死了、谁谁被吊着打、又那谁长得漂亮被京城来的官员逼去陪夜、抄了多少黄金白银等等,好像他们都是亲历者一般,说得眉飞色舞有板有眼。
闻敏听不下去了,干脆将门店关了好几天,在家里照顾着水米不进的顾静。
向枫这两天的心情极度低落,也没去衙门公干,整日呆在家里。闻敏陪着他说话聊天,向枫有些话也只能和她说,他又不放心顾静姑侄二人,让孟菊寸步不离地照顾着顾静。
除了向枫和闻敏两人,家里其他人都以为顾静是病了,根本不知道内情。
午后,向枫和闻敏在自己的房间里。
向枫问道:“小静今日吃了点没有?”
闻敏摇了摇头:“没有,连糖水都不喝一口,整日以泪洗面……都第四天了,再这样下去可不行,阿枫哥,你要想个办法!”
“嗯。”向枫点了点头。
“阿枫哥,小静妹妹的家人死了那么多,是真的么?”
“应该不假……连她大哥都死了,其他人还能落个好?那帮人都把张府变成了地牢。唉!当初叫张先生早做谋划,他又没当回事,估计是我人轻言微吧。”
“阿枫哥,你当初预见了今日?”
向枫之前没有告诉闻敏当初他和张居正单独所谈之言,只是说了在张府见了一面之事。
“有些事,是可预判的!”向枫神情愤然,“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张先生触犯了圣上的逆鳞,他自己未必不知晓。且不说这个,他十年改革得罪了多少人?这两年来,在皇上面前说他坏话做坏事的还少么?就差开棺鞭尸了。你说,那些人能放过他么?”
“那帮人,真狠心呀!因抄家而死了那么多人,骇人听闻。张先生犯的又不是株连九族之罪,他的家人是无辜的,不能这般对待!”
“皇帝如今对张先生痛恨至极,那帮人察言观色自然变本加厉地讨好主子了——他们是一群没有人性的小人,打着皇帝的名号公报私仇,大明就要亡在这些人手里!”
向枫说得一时气急,在桌上怒砸了一拳,差点将烛台上的蜡烛震落下来。
“唉!”闻敏深叹了口气,“‘虽然兴废俱天数,祸自奸臣误国来。’奸臣当道,主上昏庸,爷爷早就断言大明时日无多了,好不容易出了个张先生,没想到亦是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