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现在,在这个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一次面的路人前,松一口气吧:
“没有别的衣服穿了……”
陈司一呆:“什么?”
上贵族中学的人会除了校服就没有其他衣服穿,演《长江七号》吗?
陈司有些疑惑,八卦之心大发,来了兴趣,他搬过一张椅子,又从货架上取下一条新浴巾递给少女:
“擦擦脸。”
别再折腾我的地板了。
少女坐在椅子上,接过毛巾,开始像小猫洗脸一样擦起了脸。
而他则是抄起墙角的拖把,开始清理起瓷砖地面来。
待陈司拖完地,少女也差不多将身体擦干了,陈司和她面对而坐:
“为什么你只有这套衣服穿了?”
航城龙湖中学的校服确实精美而且造价不菲,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校长的恶趣味,这所学校的女式校服是真正按照霓虹贵族私立中学的标准制作的。
和市面上售卖的JK服,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乃至有些学生穿不下的校服,也能在二手网站上卖个高价。
要买这套校服的,甚至很多还是男的,可见其吸引力。
所以对于这所学校毕业的学生仍会穿着校服上街,陈司是一点也不意外。
但还是那个问题,有钱给孩子上贵族学校的家庭,真的会穷到没有别的衣服穿吗?
“我没有家了……”像一卷旧磁带,少女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道。
“哈?”
陈司对于眼前的女生说话一句天一句地表示疑惑,他的疑问一点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我……”
少女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决定将那些憋在心里许久,像一根卡在喉咙中的刺一样的秘密,暂时说出来吧。
说出来之后,一辈子不来这里了。
嗯,不来了!
难以启齿的秘密会腐烂发酵变成剧毒的酒使心灵中毒。
为了维护自己在学校中、在同学中的形象,为了不被他们明里暗里差别对待,不被他们在背后用细碎的语言歧视重伤。
这些秘密,她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没敢提过一点。
有些话,对关系熟络的人很难倾诉,但面对一个陌生人,却意外地好开口:
“妈妈在我上高二的时候出了车祸……我爸,在一个月后又结婚了。”
“过了一年,他心脏病发作……”
“后妈再婚了,我的家里只剩下两个陌生人。”
“同坐在一张餐桌前,是我和他们最低限度的交流,但当我主动和他们说起我在学校交的朋友、学校的琐事,还有我在学校有多么认真、有多少进步、排到了班级的前几……”
“我在自己的家里成了空气,成了透明人,成了……”
讲到这,少女捂住脸,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又含糊不清地说道:“最近他们有了孩子。”
“家里再也没有我的位置了……”
“明明他们住在那间屋子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我长……”
出乎少女的意料,语言没有障碍地连同长期压抑的情绪,一同倒了出来,最后被呜咽打断。
她挡不住长久压抑住的情绪,委屈像决堤一样都爆发了出来。
又是一阵沉默。
说到这,陈司也大概明白了。她现在的父母与她只是法律上的关系,而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再加上他们又有了孩子,那她在家中的处境的确是十分尴尬。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只有校服穿啊?
即使是不好意思问那两人要钱买衣服,那以前买的总有的吧?
陈司现在好奇心大作,但在这样的气氛下,他想追问也不好意思开口。
他转身拿来一包纸巾,递到少女面前,借这个时机开口追问:
“那你为什么只有校……”
“其他衣服都不合身了。”
感受到眼前之人,只是好奇而不带任何同情的态度,少女快速吐出不带感情的语句,打断了陈司的问话。
可就是这种不带任何同情,没有追问,没有居高临下,冒充权威劝解她的态度。
让她反而觉得有种解脱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身上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眼前的人,不会在意自己的背景,不会像学校里那些无聊的男生女生一样,用表面带着同情实际上是轻蔑的语言,在她身上找寻优越感。
看着少女随着哭泣上下高低起伏的胸膛,陈司尴尬一笑。
明知故问。
航城龙湖中学的校服,半年一换,上半年发放夏装,下半年发放冬装。
她后妈是她高二的时候来的,而女孩子买衣服一般是找妈妈要钱,再加上她对于自己的父亲很快将亡妻忘掉并光速再娶有不满,自然不会和父亲或是后妈有什么交流。
那大概是从高二开始就没有买新衣服了吧。
加上她惊人的发育速度,现在只有校服穿也不意外了。
陈司的疑惑终于全部解决,他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出言劝慰,只是默默地听着少女的呜咽和小声抱怨,并不时地为她递上纸巾。
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旁人,无论说什么都解决不了她的问题,说多说少,只不过全都是废话罢了。
时间在流逝,雨声缓缓停止,天空慢慢放晴。
少女停止了哭泣,神情变得淡漠平静,目光清冷地注视着陈司。
她看起来如同雪山崖缝里的龙胆花一样忧伤而美丽。
对此,陈司只是默默地拿起手机,查看起最近供货商的价格变化。
倒不是说他没有一点心思,但是生活的巨大压力,早就把别的什么心思给死死压住了。
可还未等陈司找到理由送客,少女却率先启唇:
“老板,你们店还缺收银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