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经理不动声色地松开手，上前一步。

在门童震惊的目光中，冲着李焕哈地一个九十度日式躬身。

起身时他脸上已经带出热情周到的笑容，语气恭敬地开口：

“是李先生吧，霍先生之前专门打过电话吩咐，让我在这里等你。

说今天是您与朋友的重要聚会，已经在二楼为您备好了换洗的衣服，方便您等下稍微收整一番。”

值班经理说着话，又扬了扬另一只手里端着的盒子。

盒子敞开一半，里面是一套看不出样式，但质地泛着顺滑柔光，一看就造价不菲的衣服。

李焕眉头一挑，随即点了点头，心中暗暗一惊。

霍老哥在做人这方面真是没得说啊，怪不得能在津门守住这么大一片家业。

“李先生，这边请。”

秃头经理一个侧身，往里一伸手。

“好，有劳了。”

李焕点头一笑，顺着经理指引，步态潇洒地进了起士林餐厅的旋转门。

....................

同一时刻，三楼，这是一个无比考究的大套间，软毛铺就地面，全套手工打造的红木家具。

屋中沁润开一片松木的清香。

靠窗的位置，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小半片津门风景。

视野广阔，一望无际。

一位西装挺括的老绅士此刻正靠坐在窗边，银发花白，胡须茂密，五官笔挺而深邃。

显然年轻时是个极英俊也极有气度的男人，即使上了年纪也魅力十足。

西装老人身子陷在软皮沙发中，膝上搁着一只青花瓷的茶盏，灼灼的热汽从茶盏中缭绕而出。

老人目光穿过透明的落地窗户往下，带着饶有兴致的意味，落在那一身麻衫，脊背挺直的青年身上，又跟随着青年大步进了起士林餐厅。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年轻而恭谨的声音，用中文说道：

“贝茨先生，请问您刚刚为何一直在看这个人？”

贝茨.莱纳。

德意志银行此次来华的全权代表，港口那尊万吨巨轮背后的主人。

隐藏身份更是这个时间点，在津门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

一身精致西装的贝茨听到这话，锋利的唇线向上扬起，嗓音是充满磁性的优雅意味：

“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当今社会很少见的气质。”

他居然也是用无比醇熟的中文回答。

坐在他对面的是位二十出头的东方男人，燕尾服，绅士帽，胸口配着一只金怀表，穿着气度不凡。

男人有些疑惑地开口：

“是什么气质？”

贝茨在膝上敲打着手指，垂下眼皮，思索一二，随即吐出两个词：

“笃定，平和。”

作为土生土长的德意志人，他的中文表达却堪称无可挑剔，甚至到了可以随意使用古成语的地步。

这得以于他强悍至极的学习能力，从一个百货公司的小小售货员，到德意志银行的执行董事，整座帝国的金融话事人之一。

他跨越其中，只用了短短十五年。

年轻人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随即又松开，语气恭敬地说：

“莱纳先生，何以见得？”

西装老人抬起青花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标新立异，但不倨傲也不骄矜。

他并不觉得穿成这样进起士林餐厅有什么问题。

而且从他的神情和姿态语言上可以看出。

他完全不介意别人的看法，这是种极少见的大家气度。

我只在这片土地中，几位极优秀的领导者，或者武术宗师身上见过类似的气质。”

燕尾服男人听到这话，却露出一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显然有点不以为然。

他揉了揉肩膀，轻飘飘地说：

“莱纳先生，我觉得不至于吧，他看着太年轻了，

这么年轻的人，往往喜欢装腔作势，即使有气度也大多是装...”

“年龄不是问题。”

贝茨.莱纳忽然放下茶盏，望向对面，原本轻缓的话声带出一抹不容置疑的味道：

“许多人活了一辈子也没活明白过。”

意识到自己刚刚失言的燕尾服男人一下坐直身子，双手按膝，微微低头，一副聆听老师教诲的模样。

神色有些压不住的懊悔。

他只听见前方传来略微沙哑的嗓音，仿佛沁过悠长岁月，带着看透人心的魔力。

“用你们东方人的话来说，心沉则气定，气定则神凝，神凝则无敌。”

贝茨.莱纳微笑着，说出了后半句：

“这位年轻人身上，有股神凝气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