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飞艇从头顶飞过,很快在夜色里消失。
梁裕把头顶的兜帽往下拉了拉,黑色口罩挡住了鼻梁以下的部分。他插着兜从脚下的小艇跳到岸上,废弃许久的小码头上,堆着破烂的木箱。风化腐烂的渔网在带着污浊气味的夜风里摇晃,再往前几步,一盏故障的莹绿色路灯,时不时闪动几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漂浮在城区上空的灰绿色烟雾,仿佛已经闻见刺鼻的味道。
这里曾是金蔷薇这座科技之都的心脏,但在新的研究院落成之后,以明珠塔为中心的新兴城区成为了这座都市的门面。老旧的城区像是迟暮的老人,被遗忘在城市的东南角,现在的人们似乎认为‘它’从来就是这样老旧破败,给它冠以‘灰区’或是‘老街’之名。即便如此,它仍旧作为工业重区,源源不断为金蔷薇输送着血液。
暴力犯、走私犯,电子成瘾者、拾荒人、流浪汉——
几乎随处可见。
作为新上任的金蔷薇作战总部行动部长,梁裕并没有将这些人绳之以法的打算。
他深知,这座城市自有其运行之道。
某些走私犯甚至可以从北边弄来新型的基因药剂,那些好玩意儿,有的是直接从那位‘白色皇帝’的实验室里流出的。
就像他的老上司武仁忠说的那样,如果你不想看到蝇虫乱飞,那最好留一两个垃圾堆给它们——
这是些很有价值的虫子,梁裕踩着积满污水的街道这样想着。
有些盗贼能从‘熄灭日’之前的废墟里带出不少有价值的旧物,‘熄灭日’割裂了上下两个文明,新世界的人们对过去知之甚少,但从那些保存下来的奇妙物件来看,那一定是一个辉煌而疯狂的时代。而这些旧日废墟里的东西,对这方面的研究就显得尤为珍贵。
底层出身的梁裕也曾跟随盗贼们‘寻龙分金’,废墟里依旧存在强烈的辐射,有些地方的磁场异常强大,就连新式的无人机甲都会迷失其中。
梁裕沿着昏暗的街道走了一阵,借着昏昏惨淡的灯光,他在一个路口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那是个不到一米高的小子,穿着破烂的短袖短裤,四肢廋细,一个脑袋几乎和两肩齐宽。
梁裕看见他时,那小子正用豁缺的门牙一点点撕着手里的鱼干。
梁裕看了眼那条黑而发绿的鱼干:
“听说最近有人弄来了一批‘旧货’。”
旧货就是‘灰区’人对旧世界废墟里物件的统称,一般新城区里的高官富豪对这些很感兴趣,当然研究院也会有人专门收购。梁裕最近就听到有个委员会里的老头子,新收集了一把古剑,据说那里面的锻造技术和合金成分,研究院的实验室到现在也没分析出个结果来。
大头小子翻起眼皮瞅了眼前的男人一眼,伸出一只脏黑的小手——
这种来‘老街’淘货的‘肉鸡’他见多了,这些人往往自视甚高且鼠目寸光,自以为懂得些考古知识,妄想在出土的旧货里淘到一些宝贝,好献给那些大人物,以此讨到一些便利和好处。
梁裕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绿油油的、散发着油墨味的崭新钞票,放在男孩手心。
尽管电子支付早已司空见惯,但在老街这种地方,很多人还是只认看得见且摸得着的票子。
男孩把鱼干塞回脏烂的口袋里,盯着钞票上笑容和蔼的古五丰人像咽了下口水,他像只狗子一样,把钞票拿在鼻尖上闻了闻,仔细翻看几遍,确认真伪后,才开口道:
“你可以去罗兰小姐那边碰碰运气,最近有一帮刀客刚去过她那里销货,还没看到什么人光顾。”
他说完又掏出鱼干慢斯条理的啃起来,看也不看梁裕一眼。
“多谢——”
梁裕点点头,向着街道深处走去。
小巷口边,门店招牌上的霓虹灯管散着荧粉与碧磷似的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