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这凶肆的东家是个毛头小子?”
黄牙吐掉了嘴里叼着的一根竹签子,看着面前聚集的十几个汉子,“背后什么靠山打听清楚了没,别阴沟里翻船,整天玩鸟却不小心被鸟啄瞎了一双招子。”
戚黑鸟嘿嘿一笑,道:“打听清楚了,就是幽州一个新开的商行搞的,名义上就是幽州那一带地方同乡聚资修建的暂厝棺木的处所。”
“这他娘的是借个由头开出来再说,是玩花招啊,到时候他们的棺材不卖给别地方的人?”黄牙也是见多识广,顿时鄙夷的笑笑,“既然是这么着,那整得他们惨一点,哪怕闹到上面那些官家,我们也有得是说头。”
戚黑鸟笑道,“反正那拔了牙的蛇正好整了一箩筐,要么等会再给他们送送?”
“你简直是个傻鸟。”黄牙朝着戚黑鸟的身前吐了口唾沫,“这他妈的又不是我们要点酒钱的事情,这丰邑坊的棺椁、随葬明器、老衣,都是左公的生意。这家新开出来的凶肆抢左大人的生意,你难道去诈唬一下,拿点小钱让它继续开下去?这事情得一下子做大,断了根!别他妈的和平时一样小打小闹,让左公听了不舒服。”
戚黑鸟却反而哈哈一笑,“这不就等着老大你发话?我们下面的人可不能替你拿主意。”
黄牙一看戚黑鸟这样,就知道他已经有了些想法,便翻了个白眼,“准备好什么了?”
戚黑鸟说道:“前两天独柳树刑场上不是刚砍了一些个贼盗?那些个贼盗压根没什么家里人收尸,我让他们去捡了几个脑袋,你只要觉得没事,我一会就让苦脚送他们院子里头去。”
黄牙咧了咧嘴,“这可以,不过让常五给相关的人先打个招呼,万一这凶肆报官,到时候就说是被野狗叼过去的。”
戚黑鸟哈哈一笑,道:“那就这么办了,恐怕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吓得要屎尿都流一地。”
……
丰邑坊,这座位于长安西南延平内大街上的坊巷始终是长安城里头的人不太愿意提及的。
除去朝廷有敕令送葬的官员能够享受左校署制造的棺椁,长安其他的官民最终都要在丰邑坊的凶肆里头找到自己最终的容身器具。
长安城里发生的死亡越多,这条街道里的生意就越好。
这里的悲喜,似乎总和活着的人的悲喜背道而驰。
平时没有什么人吃饱了撑的要来丰邑坊转悠。
所以街西头那早些年因为失火而被烧得废弃的好大一片宅院被修整起来,又要开一座凶肆的事情,长安城里也还没有多少人知道。
自然更没有什么人知道,真正在背后掏钱开了这座凶肆的金主,是长安的几座寺庙和远在幽州的邹家。
更不用说没什么人知道,这凶肆的东家竟然是佛子。
佛子开棺材铺子?
神秀在离开幽州的时候,听到这件事情,也觉得挺稀奇。
他就忍不住问了周驴儿,这到底谁的主意。
周驴儿就说,当然是我的啊。
神秀越发好奇,问为什么想到要开这样一座凶肆,是为了超度冤魂?
周驴儿解释说,到了长安总得有个事情做,哪怕陈屠就真的去杀猪吧,那他还有个正经事情做呢。
神秀摇头,说陈屠指定不会去杀猪,而且你到长安不是要做佛子?
周驴儿就忍不住好奇,佛子不也应该有个正经事情做?
神秀顿时觉得自己被上了一课,接着他就虚心请教道,那为什么那么多行当,就想开个凶肆。
周驴儿道,因为本来最拿手的就是这行当啊,就是听说长安没有天行母,否则他指定能让长安的人升天更快。
问到这里,神秀就没接着问了。
他也打听到了周驴儿之前在关外是做什么的了。
关外的天葬师那也是佛宗的一种修行。
这么说来,佛子在长安继续这种修行,也的确是正常不过。
这种修行的确也很积累福缘。
不过周驴儿想开凶肆,其实也是和顾留白还有邹老夫人商量过的。
邹老夫人也觉得挺好。
别的生意还有个大年小年,这种凶肆生意,那可是生意都一直好得很,就是一般人要么嫌弃,要么没本事做。
顾留白也觉得挺好。
寻常人只觉得开酒楼,开赌坊,开窑子打听消息容易,但其实在他看来,这凶肆打听消息可也方便得很。
都不要费什么力气,就知道这座城里死了什么人,大概为啥原因死的。
很多大事都瞒不过开这凶肆的人。
更何况周驴儿喜欢啊。
而且除了教周驴儿真气法门的那老喇嘛之外,这世上原本就只有他娘和他才知道周驴儿所修的这真气法门和死亡沾亲带故。
周驴儿那呼吸法在平时修炼时进境根本不快,但每次有人死,他去帮忙背死人,去帮着做法事,他的修行进境就会快一点。
他娘就很肯定的和他说过,之前中土的炼气法门里头,就有这种和“死气”相关的真气法门,这法门叫做阴官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