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与聂远和崔季悦不同，董春帆准备离开时并没有任何人送行，原本应该是有的......推开窗一栋镶嵌着失事客机的大楼宛若被刺穿心脏的巨人，不时有剥落的墙皮碎砖掉落，砸在地上发出闷响。深深望了它一眼，年近三十的中年男子关上窗，转身拧起背包离开，踏起楼道间一阵“咚咚”---不会再回来了吧？应该吧......

以往的交通系已经被人力系统接管，路上乱窜的无人驾驶电车都替换成老爷子老妈妈开着的普通车。虽说驾驶员年纪大了，手上的技术却没落下，若是路面状况允许，一样能给你飙上七八十码。与平日不同的是车上的人不再盯着终端或喜或悲---那玩意已经随着“大重启”事件成了废铁一块---要么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正在清扫的废墟发愣，要么垂头暗自神伤。在线支付自然也是瘫痪了，好在政府下了便民指令，市内交通统统免费，这才缓解了老百姓的出行难的问题。

跨地域出行就有些麻烦，广陵市到大鳖山两百多公里，用腿走过去是不现实的。胶囊列车不用想，全国所有的管道路线正在清理，据说里面一片尸山血海，进去过的士兵哥哥出来后都吐得七荤八素。倒是原本已经苟延残喘的长途汽车站兴旺起来，破旧的小楼前人声鼎沸，排队的长龙扭扭斜斜，顺着候车大厅竟然还拐上弯了？

董春帆盯着吵闹的人群发呆，这一呆不知道不过多少时间，直到日落西沉，直到候车大厅前排队的长龙消失才缓过神来。满身泥泞的大客车慢慢开出车站，呱噪婆娘扯着嗓子喊道：“江京市、庐州市、皋城还有一个座位！赶紧的赶紧的！上车就走咯！”董春帆慢悠悠起身走向前，那婆娘等不耐烦，一伸手便把他揪上车，口沫横飞地说道：“江京市50、庐州市100、皋城200！给钱！”

瘦长汉子并不讲价，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红包，拈起两张红彤彤的大票子递过去，走到车厢最后一排坐下，用鸭舌帽遮住面孔倒头便睡。大客车果真立刻发动，早过了年限的发动机呜呜喳喳，窗户被震得哐哐作响，更不用说疏于打理得车厢里奇怪的味道肆意横流。董春帆好似猪油蒙心，完全不在乎这腌臜的情景，在车厢晃晃荡荡的按摩下，竟然比平日里睡地安稳些？

“哎！大哥！到叻到叻！赶紧起床我们要去酒店睡觉嘞！”董春帆被一阵粗暴的推搡摇醒，睁开眼秃头司机脑门上飘荡的头毛就在眼前。他立刻起身下车，凌晨的寒气刺人心脾，抬起头看见久违的满天星斗---这个点到哪里去歇脚？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否还开门？晃悠悠刚走出长途汽车站，路旁等候已久的骑摩托的小哥眼贼得很，三两步跑上前来套近乎：“大哥去哪啊？市内50！马上走马上到！”

董春帆瞥了他一眼，从背包里掏出一张黄色记事贴，在小哥面前晃晃。小哥接过仔细端详一番，星光黯淡一时间看不清楚，走两步来到路灯下才瞧分明：“哦？皋陶文创乐园？这个点恐怕没人啊！”

瘦长汉子又从红包里掏出一张大票子递过去：“带我去便是。”摩托小哥一拍脑袋赶忙接过，喜颠颠地回答道：“好嘞！您说去哪就去哪！”俩人一骑顺着皖西大道一路向东，摩托小哥越发感到不对劲，身后这位大哥这个点去皋陶文创乐园本就蹊跷，加上他沉默不语连呼吸声都悄不可闻，难道今天碰到了不干净的玩意？想到这更加害怕，赶忙单手握把，另外一只手把刚收到的大票子掏出来瞧一眼，“还好还好，不是纸钱......”

终于熬完了二三十分钟的车程，两轮摩托一扭头拐进春晖路。右手边的住宅区大楼林立，如排的齐齐整整的墓碑，半点灯火都没有。左手边的悠然蓝溪度假景区更是瘆人，风吹动湖水哗哗声似有似无。好在两个红绿灯外便是目的地，摩托小哥咬牙捏动把手，恨不得飙出120码的速度。刚越过启明西路眼前一片光明，三五辆大铁壳军车模样的载具停在文创乐园门口，更是有荷枪实弹的大哥们来往巡逻。摩托小哥顿时勇气无限，把车屁股一甩耍了个飘逸侧停，壮起胆子喊道：“到嘞大哥！下车吧！”

董春帆拍拍小哥的肩膀道了声谢，侧身跳下摩托，巡逻的大哥们立刻握紧手中的家伙围上前来。摩托小哥哪里还敢久留？使劲猛踩脚蹬，一眨眼便溜得没影。

“哎？干什么的？”听到持枪的大哥问话董春帆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对啊，我来干什么的？”，一时间愣在原地蹦不出半个屁来，难道回答有人通知相关部门让我来这里报道？倒是曾有件盖着大章的信封，翻遍了背包都没有找到，难道是买票掏包时落在车上？彷徨间大哥有些不耐烦，推推他的肩膀说道：“来吧，给你找个地方慢慢想！想不明白就别走了！”

董春帆麻木地点点头，被两位大哥一前一后夹在中间，往文创乐园门岗走去。走到门口摄像头转过，盯着他的脸蛋扫描片刻，喇叭里传出奇怪的语调：“到啦？就等你一个了！顺着大道走到湖边，赶紧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