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沉默后,向天星的喉管发出的奇怪的呜咽,他开口的瞬间先是呕了出来。
他不敢问,不敢确认,警察没必要骗他,谁都没必要骗他。
为什么?
他宁愿父母真的在江城谈客户,宁愿自己早点放弃这个比赛,宁愿在被抓的那一刻就承认,没错,是他偷的。
和亲人相比较,名誉清白自尊这些算什么?
再不济,再不济他还能在审讯的时候认罪,这样他还能赶得上见父母最后一面。
为什么他要那么轴,为什么他要那么蠢啊!警察说了证据确凿,他们也是依法办事,是他自己没防备才搞成这样。
为什么他要相信陈谨思。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小学课本里的农夫与蛇竟是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他用鲜血将毒蛇喂养大。
陈谨思,我父母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
他在审讯室内放声痛哭。
哭的累了,警察虽然不忍心也没有放他出去,按照章程,他需要得到受害人陈谨思的谅解。
陈谨思来了,在他身边站着的成年人不用问也知道,是他爸爸,两人长得很像。
向天星想上去撕碎他,可理智告诉自己,不可以。
他要安全地出去,接爸妈回家。
陈谨思的爸爸陈哲上前递上一条绿箭口香糖给向天星,看他没接,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孩子打打闹闹犯点错误很正常,以后步入社会可不能这样搞,要坐牢的,知道吗?”
向天星猩红的眼看向陈谨思。
陈谨思怯懦懦的拽了下陈哲的衣袖:“爸爸,向天星那么可怜,咱们就收留他吧。”
什么?
向天星捏紧了拳头。
陈哲扬眉:“那没问题啊,不然靠天星这个小伙子在海城办丧事火化吗?没个大人在身边肯定不行啊。”
他们表现得慷慨大度,向天星不傻,知道他们是冲着钱来的。
他大喊:“不需要你们两个杀人凶手!我有外公外婆!”
陈谨思笑了声:“天星,外公外婆年纪那么大了,要是让他们知道,再赶过来,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向天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警察上前拍了拍他:“快道歉吧。”
道歉?道歉还是不道歉,理智告诉他需要道歉,可是他的脊背根本没学会怎么向恶势力低头。
他没有错!他凭什么认错,他就是没有错!
他在心底喊着。
陈哲看了眼表:“天星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吧,现在天气冷,你父母的尸体还能多放两天。”
警察听到这话皱起眉头。
向天星不停的吞咽着口水,脑袋像是缺氧一样昏沉,他看向陈谨思,用几乎是往回收的气息说道:“对不起。”
陈谨思问:“嗯?”
向天星看他,以为是嫌他声音小,有了第一次的突破,这一次他说出来没有太费劲,他声音更大了些:“对不起!”
陈谨思叹了口气:“天星,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啊,你要说对不起,我不该偷东西。”
不可能。
向天星想就在这打死这父子俩算了,父母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不行,这里是警察局,他谁也打不死,陈谨思带了爸爸过来撑腰。
他要带爸妈回家,向天星,不要逞一时之气,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咬着牙缝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偷东西。”
他终于走出了警察局,踏入了太平间。
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父母就被推进了焚化炉,陈哲将陈谨思留在这,喊着太晦气了,要出去,等烧好了再出来找他。
陈谨思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双手放在玻璃上死盯着焚化炉的向天星。
“我以为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
向天星像是没听见。
陈谨思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哪怕你不在,我也只得了银奖。金奖那人很厉害,还好你不在,如果你在的话,我肯定银奖都不是。叔叔阿姨火化的钱是从我的奖金里拿的,向天星,你不用还。”
他看到向天星的十根漂亮手指在玻璃上摁得发白,知道他其实听进去了,只是不敢面对,顿时心情大好。
“天星,你看到我爸了吧?他是个老混蛋,他家暴我妈也家暴我,因为我是男孩儿才留下我,但是一天也没管过,这些你应该都知道,毕竟我跟你说了很多遍,可是你不知道吧,我的头顶上有一块大疤,是他砍我妈的时候,我替她挡了下。
我以为她会带我走,我连命都不要了,我只要她,但是她转身就走毫不犹豫,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不会相信任何人,连亲父母都不可靠,每次你揉我的头,那块疤都会发烫,我很讨厌。”
他又接着说:“向天星你怎么那么傻啊。”
向天星不想回答他,工作人员将衣服交给他,向天星摸到爸爸西装口袋里的两百块钱,小心的塞进自己口袋。
爸爸总会在身上装一些零钱,等他一伸手,就会交给他,嘱咐道:“去和同学们买点吃的,少吃点辣条少吃点糖,长不高。”
两个人的骨灰盒他捧不过来,可他更不想让这两个畜生碰。
他把曲谱行李全扔了,前面抱一个,后面背一个。
就这样,他回到了江城的家。
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家是如此的空旷,他对于父母的社交圈一概不知,对于未来的路,他一片迷茫。
陈谨思拎着蛋糕上门:“surprise~”
他半个身体卡住半开的门:“干嘛干嘛,今天是我的生日,不是说好一起庆祝的吗?让我进去啊。”
向天星盯着他。
陈谨思叹气:“关于墓地,我爸让我跟你商量呢。”
向天星这才放开门。
陈谨思看了眼别墅:“怎么关着灯啊,没吃饭吧?保姆全走了?”
向天星没理他,径直走向沙发躺下。
陈谨思放下蛋糕拿出刀叉开始许愿,吹灭,然后打开了灯。
向天星下意识地闭眼,等慢慢适应睁开,发现陈谨思正俯身看他:“天星,你长得可真好看。”
向天星感受到一阵恶心,翻身不再看他。
陈谨思笑:“之后只剩我们俩相依为命啦,我发现,我真的是被你养刁钻了,一般的钢琴根本弹不来,只有客厅这架斯坦威能让我彻底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