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困倦，趴在桌子上，思维也已经几乎离开了大脑。
“醒醒，有人来了。”
路德一边推我一边说道。
理智重回脑海，我侧耳倾听，果然有开门声和脚步声。
脚步很急，很果断，像是知道我们在哪一样朝我们走来。
我强行把粘在桌子上的上半身抬了起来。
路德对我低声耳语：“一会我找你要钱你再把钱给我。”
我点头表示明白。
几秒后，一个和我们一样用黑袍子把自己包起来的人坐在了我们对面。
虽然穿着宽大的长袍，但明显可以看出他很瘦，和我应该差不多，或者比我再瘦一点。
“你们好，我是卖家。”
黑市的人都是这种破锣嗓子吗？最开始给我们开门的人也是......好难听啊，不过好像有点耳熟......
“货呢？”路德也故意哑着嗓子问。
这样说话是这的某种规定吗？
“货在我们仓库，请您稍等一下。”
答话的是桌边的一个人，应该是黑市的人吧。不过他的声音就没什么毛刺，很像正常人了。
果然，不久后一个严严实实的小包裹就被放在了桌子上。
我很难说这件货物和卖家自己谁包得更严实。
卖家把外面的包装打开，露出了里面的......这是什么东西？
歪歪扭扭，软趴趴的半透明柱状物，正努力地站在桌子上，看起来有点违和。
要是说得形象点，就是给人一种“四个轮子都不一样大的马车”的感觉，能不能跑暂且不提，关键是怎么看都像是用东拼西凑的材料硬拼出来的。
这家伙绝对是个骗子吧？
我看向路德，但目光没法穿透黑色的袍子。
要是学点心灵法术就好了。
“这是什么东西？”路德沉默了一会问道。
“杯子。”
嘿，你别说，经他这么一提醒还真有点像。
“你为什么觉得这东西会值钱呢？”
很好，路德这样问就说明他也看出这是骗子了。
“你看它的材料。”
我和路德对视一眼，把脸凑到了那“杯子”（我姑且承认这是杯子）前。
这不就是玻璃吗？还有破损。要是非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它是棕色的。不过这有什么大不了？我要是拿烟熏还能熏成黑的呢。而且他熏得也不均匀，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怎么看都像是粗制滥造的。
“你们可以摸一下。”卖家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窘境。
路德闻言立刻拽掉了右手的手套摸了上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摘手套。我以前还在想他从不摘手套会不会是因为下面藏着类似怪物的触手之类的东西，不过现在看来只是普通的手，和我并无区别。
然后，就在我的我的注视下，他捏住了杯子，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随着他轻轻用力，杯子配合着手指改变了形状，从受力方向瘪了下去。
“唉？”在我意识到之前，因奇怪发出的声音就钻出了我的喉咙。
路德换了个方向挤压，那杯子就换了个方向凹陷，总之十分顺从。
这是被施过法术的玻璃杯？没必要吧？谁会在玻璃杯上用这种无聊的法术啊？而且我也没感觉到任何魔法或者法阵的痕迹。
“你也摸摸看。”路德略有迟疑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
于是我也摘下手套摸了起来。
触碰到它的一瞬间我就明白：这绝不是什么玻璃。
玻璃不论如何都不会如此柔软，感觉我要是使劲点都能给它戳个窟窿。
它也不是我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材料，至少在我的记忆中没有一种东西像它一样又坚韧又柔软。
于是我和路德脑袋贴在一起说道：“我也看不出来。”
“这确实是没见过的材料对吧？”路德朝我小声嘀咕。
“反正我没见过。”
“那买下来也不亏吧？”
“我不知道。世界上没见过的东西多得是，就因为这个买下来也不太对吧？”
“你的意思是......他是个骗子，我们别买？”
“这......怎么说呢，我现在倒是有点相信他了，他不会在上面刻了什么法阵迷惑我们吧？”
“别开玩笑，这杯子就这么大，还这么薄，怎么看也不像能刻上法阵的样子。”
“反正买不买主要看你，你要是觉得买这个东西即使不是遗物也不亏的话那就买喽......不过为什么有几个地方像是后拼上去的啊？”
“你也发现了？等我问问。”
他抬头问那个被我们俩晾在那里半天的卖家：“卖家，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几个地方像是后凑上去的？”
“我找到它的时候就是碎的了，我只能尽我所能修补一下。”
路德又把头顶过来：“怪不得这么便宜。”
我真的很想说这不便宜。
“我要问一下这个东西你是哪里找到的。”
“抱歉，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路德也真是的，黑市上的东西还能有什么好来路不成？问了也是白问嘛。
“一百金币，成交吗？”
路德把自己腰上的钱袋扔在桌上打开，露出了闪闪发光的金币。
对方似乎没想到路德会突然出价，一时间没有动静。
“我承认这东西我从没见过，很吸引我，但是我也见过不少古董了，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和这个类似的东西。”
见对方仍然没有回应，路德乘胜追击：“也就是说除非你能证明它是神话时代的遗物，不然我不能把它当做那时的造物买下来。”
“不过，它是用这种没见过的东西制成的，那我愿意花一百金币把它买下来，就当是买这种特殊材料的钱，怎么样？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是在哪里找到它的，我可以给到二百。”
没看出来路德还是个会讲价的主。尽管嘴上说着便宜，结果讲价的时候却一点不含糊，先从对折开始，看来他也知道二百金币并不是个小数目。
不过唯一的遗憾是对方并没有被路德吓住，而是思考了一会，拒绝了路德的提议。
“抱歉，这可不行，我为了它付出太多代价了，我要二百金币。至于找到它的地方，我只能说离镇翎关很远，而且我劝你们别去。”
别看这卖家是逛黑市的，倒是挺懂礼貌，一直在“抱歉”。
“二位，我时间有限，恐怕没时间和你们议价了。如果你们不同意的话，那恕我失陪了。”
说完，卖家就用手撑住桌子想要站起来。
“慢！”
路德立刻伸手想要抓住对方的手臂，却被一直旁观的黑袍工作人员拦下了。
“这位先生，触碰他人在这里是违规的。”
路德只能尴尬地坐回来。
不过他这一举动倒确实让卖家也坐回了座位上。
“拿钱。”路德用胳膊捅了我一下。
我麻利地把我那袋金币和路德的摆在一起，敞开袋口。
“点一下数量吧？”路德把两包钱往对方那边推了推。
卖家和黑市的工作人员一起一个一个当着我们面数了起来。
这时我才发现卖家是没戴手套的。
他的手比我大点有限，手指纤细柔弱，看起来倒是经历过一些风霜，不过还是难以掩盖其年轻的本质。
这家伙该不会没成年吧？
不多时，对方确认了这是二百金币，同意了交易，黑袍工作人员从中数出二十枚作为中介费扣下，对我们说：“你们请坐在这里等待，让卖家先走。”
这也是为了避免交易双方互相纠缠不清做出的措施。
卖家拿好钱，踏着和来时一样急促的脚步离开了。
尽管黑袍把卖家的形体遮掩得很好，但从后面看，他的走路姿势有点眼熟，我绝对在哪见过他。
不过先别管他了，先看看我们......哦不，是路德买下的这样奇怪的东西吧。
路德的好奇心并不比我弱，他也左看右看，希望看出点眉目来。
“你觉得这东西真是杯子吗？”
“不知道，但反正我不会用它喝水。”我想了想回答道。
“我在想，难道帝国里还有别的安全的地方能找到神话时代遗迹吗？”
“老大，你不是说人们已经挖了一千五百年都什么也没挖到吗？”
“万一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得了吧，给我一千五百年我能给帝国整个翻个面。你就当二百万买了个奇怪东西吧。”
路德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然后像是自嘲一般地挥挥手：“算啦，先把它收好吧，反正都买了。”
他小心地从脑海里搜索着这物件刚被送到桌子上的样子，像照顾刚出壳的小鸡一样，轻手轻脚地把它包裹了起来。
路德又开始念叨：“我得找时间通知下红右手让他们多仔细搜索下以前没注意到的部分。”
“那你可得等一阵子，红右手还......”
我的脑海突然划过一道闪电。
我突然觉得那个神秘卖家的身份有眉目了。
“还什么？”
“我说老大，红右手回来几队了？”
“唔......大概......五队吧？”
“三队回来了吗？”
“据我所知还没，不过我这是一周之前的消息了，现在未必准，让我抽时间，不，我明天帮你去问一问。”
路德像吐西瓜籽一样快速地把这句话喷了出来，让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问红右手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没激动啊，只是我觉得还是我去问比较好。”
“没关系，我这次去会注意不让会长看到。”
“是......是，是，是吗？我觉得如果你非要去，还是去找他比较好哦。”
“哈？一点私人问题，没必要找他吧？另外你舌头怎么还打结了？”
“我，我，我有点冷，但是不管什么问题，都先找会长商量一下会比较好哦。”
路德这是犯了什么毛病，怎么还装上嫩了。
他不会是有什么黑历史在那里不想让我知道吧？
“老大你是不是在那边干了什么？”
“没......没有。话说回来，你要去干什么？”
“我要去找刚才卖我们东西的人。”
“跟踪卖家是不允许的。”
“不跟踪他，我大概率能直接找到他。”
“你是说你认识这个人？”
“大概率吧，我不是很确定。”
路德思索了一会，用轻快的语气说道：“那你去吧。”
他的心情似乎突然就平稳下来了，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我感觉过了好久，久到我都又要睡着了，才终于有人来通知我们可以出去了。
出去的楼梯不用爬，可以弯着腰走上去，比入口人性化多了。
出口也是单向的活板门，外面被伪装成墙壁，不仔细观察几乎没法看出来。
我按照路德的指示把黑袍脱下，放进旁边的柜子里。
“深更半夜的，你确定要直接去吗？”路德说着把他的黑袍也脱下递给我。
“没事，等我走到那差不多就天亮了。”
“那我就直接回旅馆了。”
“今晚谁值夜？”
“是子东吧。”
“那祝你好运了，希望你能吵醒他给你开门。”
我把他递过来的袍子随便卷了卷，也扔进了柜子，然后关上柜门。
“我们走吧，来时给我们开门那家伙在哪？”
“找他干什么？”
“出去啊。”
“出去不走门，一般走窗户。”
啊，我说为什么这屋的窗户是打开的。
“真的吗？我好久没翻过窗户了。”
说着，我纵身一跃翻过窗框，身后传来路德的叫喊：“喂！这是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