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再待下去,侍女捧着匣子不甘离开,在她之后一盏茶,丁一南挎刀而至,单膝跪在苻清白身侧低声道:“将军,何桃确如绵康公主所言,并非六年前的那个奶娘,那个奶娘早已死在魏小公子之手,魏文润之所以非杀何桃不可,与……”后面的话他迟疑了。
“说下去。”
“与将军和绵康公主的谣言有所牵扯。”
啪嗒——
瓷烧烧制的鱼食盒被白皙修长的手重重放在台阶上。
丁一南恍若未闻,继续道:“属下还查到,里面似乎有陛下插手。”
鱼食盒被赤金锦绣靴子踢翻,鱼食洒落,滚落进池水,肥大的锦鲤们争先恐后拥挤而来,苻清白负手而站,一手紧攥,手背上青筋微凸,沉默片刻,他道:“此事到此为止。”
丁一南应下,正要退下,苻清白喊住他,道:“查查魏文润私下家产多少,另外,她的伤好了,灵南膏你不必再去送。”
“是。”
丁一南大步离开安武侯府,掉落池内的鱼食激烈抢夺下早已被瓜分得一干二净,杀气腾腾的锦鲤们恢复一贯安详温和之态,搅腾浑浊的池水此刻平静无波。
犹豫再三,向桉最终还是将花瓶送到了向杺手上。
开弓没有回头箭。
向杺既然已经知道她要对魏文润出手,就必然要拉他下水,不然向桉也安心不了。
“公主,大皇子府上太医诊脉后如何说的?”小灵心惊胆战跟在向桉身后,十分不安。
她的不安持续很久了,从向杺强迫她让府上太医给把脉过后,一直现在马上要回到公主府,她一刻不得松懈,这般紧张模样,活似是她本人得了大病。
向桉摆手:“无妨。”确实无妨,经太医细细把脉,严格检查后,她好得不能再好了,药也是货真价实的灵南膏。
“那这药……”小灵捧着包袱不知如何是好。
“把它……你手怎么了?”
向桉正要拿包袱,忽地瞥见小灵藏在袖子下手腕上的青紫淤青。
“奴婢做错事了,大皇子让府上的教习嬷嬷教了教。公主不妨事的。”说着,小灵将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了腕上的伤痕。
向桉目光盯在她那一截手腕上若有所思。
马车将将停下,车帘外便数道声音高呼“拜见绵康公主”,小灵打帘探头出去看了一眼,便满脸惊惧地缩回脑袋,低垂着脑袋,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原因。
轻叹一口气,向桉不问了,自个打帘出去看,公主府前此刻呼呼啦啦跪了一地人,唯有最前头的几位满头珠翠,锦衣华服女子最为显眼,站立着,仅半躬腰抬手行礼,浑身上下一副上位者架势,身旁的侍女或捧或抱着个木盒子。
“平身。”眼前阵势确实吓人,但向桉能装,她淡然无比,心里隐隐猜出他们为何如此大阵仗。
“公主,半月前,家中犬子在茶楼出言无状,辱了公主名声,臣妇等人今日特来登门赔礼道歉。”
向桉心道一声果然如此。
半个月前她前脚挨打完,后脚有人进宫面见皇帝请罪,今日是她受伤以来首次出府,下午人就备好礼声势浩大地来赔罪了,可见是早有准备。
京城是一个棋盘,人是棋子,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横竖线便是一条条看不见的关系网。
“夫人、公子,入府说吧。”扫视一圈街上已经聚集的行人,向桉淡淡一笑。
一行人入府,在垂花厅坐下,相互一顿寒暄后,继续公主府门口的话,刘氏先是一笑,随即示意苏以诚上前一步说话,玉带系腰,红衣锦袍的苏以诚一向惯于高昂的头颅,今日难得低下。
道歉的话他说得飞快又含糊,且说了一遍,不论刘氏在旁如何使脸色,打眼神,他再不肯说第二遍,垂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垂于身侧紧攥的两手却很好地曝露了他心底的不屈服。
向桉权当没看见,今日的登门拜访,在场诸位没人是真带着歉意来的,茶楼里他们说的便就是他们的真心话。
今日这些人,她可见亦可不见,见了是消气,没见是没消气,见了是皆大欢喜,没见一群人便要二次上门带更厚的礼来道歉,给不给脸见面完全看她心情。
说白了,她一个公主不需要与朝臣有多好的关系,朝臣亦不想和皇子皇女有多好的关系,朝臣是皇帝的朝臣,都傲骨铮铮。
安静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一手执茶,一手执着茶盖漫不经心沿着杯口滑动,垂眸静静注视杯盏中茶叶缓缓舒展、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