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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春

陆柏言从未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喜欢男人算是雅事,被这么说了也无所谓,但是这么警惕看着他,还一张写满“你输了”嘲讽脸,就很让人不能忍了。    陆柏言觉得是被这个叫颜禾的小个子惯的,为了那辆车,他忍了。于是他继续道:“相逢即是缘,不知颜公子去裕安所为何事啊。”    颜禾在一边听着这人一口一个颜公子,十分不自在,总是下意识想要搭茬,瞥见这满桌各怀心事,还是没吭声。    宁悠虽然不太想搭理这个来搭讪的,却还是礼貌回道:“探亲。”    说完,她腹部又是一阵抽痛,整个人就怏了下来。    璇玑嫌疑未消,那日因为自己被发现,给了她逃走的机会。    当初顺手救了璇玑,是叫高斯送来湖边的,他也是唯一熟悉她的人,所以高斯负责一路追踪她究竟会去哪。微生早厌烦了给师父牵驴,如果叫这人带着,就能少走不少路,便主动表示要跟着高斯先行一步。    本来此时他们一行人应该已经进了裕安城,说不定已经和高斯还有微生会合了,之所以会停在这里,主要还是因为她。    正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宁悠吃假死药时才十岁,如今五年过去了,她又在雪地里跑了一路,月事不期而至,而且十分凶残,很有要把前头落下的几年补上的魄力。    是以,她回答了这句话后,就再无力气多说了,场面一瞬间尴尬了起来。    陆柏言全不在意,既然要挖人家,就把跟前的人都了解一边,又顺势转向一边胡吃海塞的宋符。    “这位道长怎么称呼?”    宋符不慌不忙咽了,才道:“俗名宋符,是诸方观的。”    陆柏言脚下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去。颤声道:“天师便是昔年谈笑无伤过箭阵,还替当今批命富贵的清涛子宋符?”    圣上多次征召,宋符都只说要闭关,没想法居然来了裕安城!能让宋符跟着一块吃饭,这个小子究竟是什么来路?    除了陆柏言与宋符,满桌人都木然抬头,懵圈看向宋符。    这个骗吃骗喝、被刘和提刀撵走的神棍还有这本事?    宋符冲着宁悠得意一笑:“这下知道为师的厉害了?”    宁悠这会实在难受,没法回答他,胡乱点了点头。    陆柏言听说宁悠是宋符徒弟,除了那辆车外,又多了一个将“他”招至麾下的理由,更加坚定了决心,这才真正正视了这个小子。    对方全无昨日他所见的飞扬神秀,像是被霜打过一般,脸色有些白,颇为无精打采,像是非常苦恼的。    陆柏言见她这样子,便“大方”原谅她方才落自己面子的事了,又看向宋符,目光变得灼热起来:“天师可否为我批命一番?”    宋符倒也知道,因为前日一早丢了份,有意在众人跟前显摆自己的本事,也没拒绝,伸手掐算,算着算着,突然皱了眉,看得陆柏言心里七上八下。    他突然冲容启道:“你走远些,影响老道卜卦了。”    刘顿撇嘴:“你算个命,与我们何干?”顾忌有人在旁,他没有直说。    宋符一掀眼皮,话便不管不顾往外蹦:“这小子是世间异象,命格太亮了,晃眼。”    宁悠这才想起去湖边时宋符那番话,她本来听着觉得有些道理,想着与容启说,后来见他在刘和那原形毕露,怂得不行,就又放下了。    其他人只当他说胡话,她这个知情的听着,联想方才陆柏言的话,又将信将疑起来。    容启没有多说,已起了身,稳步走出了客栈。    占卜多数以天象阴阳推算,也不全是主观的臆造或杂乱无章的拼凑,反而是对万事变化最原始模样的研究。古人卜筮预测在各种记载中,也许有神话色彩,但是逻辑上还是可以看出有些案例是真实存在的。    他倒也不是不信对方卜卦,相反,他对它们更加抱有敬畏,他眼中,这些都是更加深层次,以目前人的知识无法解释的问题,就如他的穿越一样。不过就算对方真的看出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向来说一不二,这会出去了,竟也没有一个人跟上。只剩宋符一个人在那神神叨叨,完后才对陆柏言道:“此时一路顺风,万事顺遂矣。”    陆柏言闻之大喜,连忙叫随从封了个大的银票给他。自己此次出来轻装简行,只带了钱,正想着怎么劝这世外高人收下,而且话说得漂亮一些,以免用铜臭之物污了皇帝都征召不到的大仙之眼。就见宋符已经喜滋滋收下了,甚至当了他的面拆开,清点一番。    宋符又冲宁悠得瑟:“他们琼州人还真的是冤大头。”陆柏言的口音完全没掩饰。    陆柏言:“……”至少别当着我的面说啊!    这要真被皇帝征召去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吧,这老头还算有自知之明。    陆柏言一瞬间觉得自己接触到了真相。    +    修整过后,一群人便准备上路了。容启像是算好的一般,在这个时候折回来了,就是表情有些不自在。    他制止了刘顿套车,叫他们再等一会,将手中提着的布包递给了宁悠,宁悠只攥住便明白过来,禁不住有些脸热,低了头,绕过他自己上了车。    陆柏言趁机在一边摸了好几把车厢外壁,心中感慨这手感、这线条,才被刘顿牵着马怼开了。    宁悠先上了车,那自动门处有机关,连门带窗都扣死了,才在车厢里拆开了那个布包。果然是才改好的月事带,想起他昨日停在客栈后就出了门,原来这会是去拿货了。    这一天下来,还全靠她那块“裹尸”锦缎,这缎子质量非常好,和她一起躺了五年,只有外面那层灰扑扑的,将好的地方绞成布片,煮过消毒倒对付到了现在,也算是彻底利用,可以光荣退休了。    她刚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就傻了眼。    这东西她也没用过。    绳子她懂,缠在腰上,但是各种零零散散的布段,看着还真的有点眼花。    有人上了车,掀了布帘,停在了自动门后。    他清了清嗓子,才道:“我问过布庄老板了,他的夫人画了图纸,你在里面找找。”    宁悠眨眼,果然找到了一张白布,这老板娘倒是很贴心,步骤分解得很详细,末了还八卦兮兮添上一句:“遇上这样体贴的,便嫁了吧。”    宁悠没忍住笑了,一面往主体里按照顺序填塞布料,又问道:“你怎么同人说的。”    按道理说,人家这么笃定在后头添上这句,他肯定是在别人问时,唯恐不严谨,将什么都交代了。    她知道他还在,却没回话。    宁悠却全不在意,她太了解他,只他说后,便能想象到他是怎么一脸求知地问布庄老板,布庄老板定然也是一脸茫然跑去问自己媳妇。    她心下欢喜,便收敛了调侃的意思,将自己收拾好了,才开了门。    容启挺直背对着她,坐在车沿。见她出来后,又递给她一个瓷盅。    他道:“刚出去的时候叫客栈厨房炖的,吃了我们再出发。”    宁悠应了一声,也在他身边坐下了,垂了两条腿,还穿着他少时的皂靴,倒也半点不冷。    宁悠咬着瓷调羹,忍不住侧目瞧他,想他从昨日起就有些闷闷的,只当他被吓到了,安慰道:“我挺好的。”    容启闻言看她,面露不解。    宁悠扬眉,没想到不是这个原因,当下也懒得猜了,舀了半勺,递给他。    容启盯着青瓷边沿的胭色,还有匙中起伏的枸杞,心下那阵酸意便轻了不少,颔首咽了。    下一刻他就变了表情,只吐出一个字:“甜。”    在宁悠毫不掩饰的笑声里,他飞快回车厢内,从暗格里翻了干山楂,先递给她,才自己咽了几片。    这地方多是赶路的人,都不怎么讲究味道,师傅手重,所以这汤甜得发腻。宁悠方才演得非常辛苦,这会见他变了表情,终于没有这两天古古怪怪的样子了。也不知道是这汤还是他造成的效果,她看着精神了不少。    这一番折腾后,终于踏上了去裕安城的路。    陆柏言只说顺路,非常厚脸皮跟在了后头,一脸欣赏喜欢打量那辆大车。看看这性能!这破路,他早饭都要颠出来了,前头那车还跟走平地一样!    他又看向一边骑着毛驴摇头晃脑的宋符。忍不住与随从分享喜悦道:“万事顺遂,看来这车和南宫都会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他话刚落,前头乌泱泱跑出一大群山贼来。    “打劫!”    随从:“……公子,万事顺遂我不知道,但是一路顺风好像没有印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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