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情况不妙!
于小珊有点慌,校长把接待新老师的任务交给她,可别还没上任,人就跑了!
她赶紧转移话题:“夏老师——”
“我姓祝。”=_=、
“咳——”于小珊猛一咳嗽,“我是说祝老师,要不我们先去看看住的地方?”
宿舍倒是无可指摘,老教师宿舍已满,学校将新建的小楼安排给祝今夏,楼里不仅有雪白的墙壁,还有大理石地砖,据说是市里一所对口小学援建的。
唯一的问题是——
“我一个人住?”
整栋三层小楼,孤零零立在食堂后方,前不见人,后方是江。她已经可以清楚想象到,时至深夜,整栋楼只剩下她一个人时,会是怎样的场景。
越参观,越后悔。
但来都来了,难道还能打道回府?
祝今夏一路都在心理建设,直到从宿舍出来,于小珊带她找厕所。
学校没有独立卫生间,共用一个公厕。低矮的平房外,墙壁斑驳脱漆,左右各用红漆写着歪歪扭扭的“男”,“女”。
即使从宿舍出来,绕了大半个学校才抵达;
即使大老远就闻到了难闻的气味;
祝今夏也还在自我安慰,以往旅游找厕所,脏乱差的也见过不少。
她屏住呼吸,镇定地走进去了。
半秒钟后,一道闪电冲出来了。
夏天。
旱厕。
没有冲水系统。
小孩们新陈代谢旺盛。
便池里排泄物堆积如山。
那道闪电从于小珊身边掠过,头也不回冲出十来米远。
于小珊懵:“哎,你就上完了?”
不上了。
憋死她算了。
味道充斥鼻端,久久不散,祝今夏脸都绿了,胸闷气短,扶在老树上不住干呕。
于小珊小跑而来,好心帮她拍背,“想吐?我扶你去厕所吧,在这吐了可不行。”
还回去?
祝今夏有气无力摆摆手:我看你是想我死。
而这一切,都被三楼窗后的人尽收眼底。
他笑了笑,给门卫打电话,“差不多了,让他们进来吧。”
——
“祝老师,你真要走?”
“嗯。”祝今夏低声说,“实在对不起。”
“可你才刚到……”
对上于小珊欲言又止的脸,祝今夏了然,“你放心,跟你没关系,我会跟校长说清楚的,是我的问题。”
“那就好——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都还没见过那群孩子啊。”
见过又能怎样?
这与小孩无关,是她吃不了苦。
很多事情不亲身经历,无法感同身受。祝今夏对于贫困的全部了解,仅限于影视作品、文字资料,直到贫困近在眼前。
职责所在,于小珊又劝了劝,但她心意已决,只能去见校长。
周日的校园很清净,学生们尚未返校,只有校外奔腾的江水,声势浩大,初来时觉得吵,时间长了倒也不觉得了。
于小珊致电校长后,“走吧,他在宿舍。”
祝今夏步伐沉重。
当完感情逃兵,立马又要当支教逃兵,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可有些事情,迟疑不决不如果断点。
就好像当初,她早已觉察到她和卫城不合适,却依然想着努努力也能继续,结果一拖再拖,还是走到今天。
注定会结束的故事,不如不要开始。
楼道昏暗无光,爬上三楼,面前是一道虚掩的铁门。
于小珊没动,在一旁偷偷打量她。
祝今夏深呼吸,敲响了门。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请进。”
屋里传来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意外的年轻,在祝今夏的预期里,他该是白胡子花花的老者,像儿时的校长们,或是老院长那样。
简短两个字,屋内的人说得轻快有力,像金帛相击,悦耳动听。
只是,不知为何,听起来有点熟悉。
祝今夏怔了怔,然后推门而入。
宿舍是统一规格,但于小珊的房间杂乱无章,眼前这间却很整洁。
触目所及,长几上摆着厚厚几摞文件资料,窗台上有几盆植物,仔细一看,小葱,大蒜,红辣椒……
很接地气。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窗边,长身玉立,正静静地看向窗外。
他个子很高,穿一身黑色t恤,迷彩工装裤,露出衣袖的小臂有紧实的线条,充满力量感。
下午三四点,太阳从一线天里照进来,为他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
祝今夏很少见到有人将黑色穿得这样醒目。
这叫她想起初到县城那晚,她一个踉跄跪趴在地时,扶起她的那个男人。
再看看这头凌乱的头发,这身形,还有刚才熟悉的声音——
她陡然睁大眼睛,“你是——”
窗边的男人微微一顿,回转身来。
那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英挺,清隽。五官深邃,如能工巧匠精心凿刻而成,却又因为小麦色的皮肤,浓密飞扬的眉,平添几分野性。
那双眼睛亮而锋利,不笑时像山间猎豹,好在此刻带笑,加之嘴角懒洋洋的弧度,冲淡了周身自带的侵略性。
祝今夏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不是他,是他?
原以为是前晚县城遇见的男人,结果是中午渡口那个,明明救了她,帮她捞了箱子,还把外套借给她,却因为长了一张嘴而叫人生厌的男人……
他就是校长?
两个背影在眼前重合了又分开,分开又重合。
祝今夏迟迟没回过神来,倒是年轻的校长淡淡一笑。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他说什么了?
电光火石间,祝今夏想起来了。
山脚下,渡口边——
“大哥,你好歹吱个声,这衣服你是要还是不要,要的话我上哪找你还啊?”
“放心,回头就知道了。”
可不是吗?
他一回头,她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