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罗幔帐,异香扑鼻,吕不疑一进船舱,这里精心打造的暧昧氛围立即将他包围,船舱一层设席三十六围,二层有雅间十二,船舱中间铺着整块波斯地毯的舞台将两层船舱架空,诸般家具摆设,无不名贵非凡,种种应用事物,件件价值不菲,每台席面的边上,更是都有一名俏丽的侍女专门服侍。
吕不疑特意捡了处角落里的席面,二人分宾主落座,雍贵甲要了一桌最上等的饮食,举酒频频相敬。
身为商人之子,雍贵甲奉父命驻守在咸阳的粮号,家里本意就是盼着他能结交些官面上的人物,可惜雍家虽是家财万贯,那些世家子弟也并不缺钱,又兼特别看重门第,以至于雍贵甲这几年在咸阳除了结识了几位楚馆知音外,并无一个正经朋友。
三巡酒过,台上的舞乐也换了几班,一班更比一班惊艳,在场的客人无不看得目不转睛,吕不疑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看那雍贵甲带了几分酒意,便打发侍女去拿热手巾,自己则取出那枚步摇,悄悄让雍贵甲观瞧。
“吕大人好生不老实,原来是这天香楼的常客,却装作从未来过的样子,”雍贵甲看到那支步摇,露出羡慕的表情,旋而陷入了苦苦思索当中,“可最近并未听说披香班还有哪位姑娘将步摇赠与意中人,吕大人的风月故事,藏得好生隐秘啊!”
“莫要瞎猜,你且将这步摇的意义细细说与我听。”吕不疑赶紧追问,帮人可以,但自己可不能替张奇背上一笔风流债。
原来,这天香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有人和姑娘两情相悦,愿为姑娘赎身,姑娘一生有一次机会可以步摇相赠,一月为限,旁人不可横刀夺爱,一月之后若情郎未来赎身,那姑娘便只能任他人予求,不得再有怨言。
这规矩虽说只是圈子里爱好附庸风雅的那帮人自己约定的,但来这玩的大多数人都要面子,再说那些世家子弟就算再喜欢这里的姑娘,家族也不可能让一个教坊司出来的女人过门,玩玩而已,犯不着争得头破血流,于是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便一直流传了下来。
两人正说着话,忽而全场肃静,舞台上十二条彩绸自舱顶抛下,十二位舞姬攀着彩绸缓缓下落,巧笑嫣然似芙蕖出水,身姿妙曼若流风回雪,当那羊脂白玉般的裸足轻盈踏地,金钟玉磬同时奏响,腰肢摇摆、佳人献舞,一时间舞台上恍如人间仙境。
一曲舞罢,不知天上人间,直到几名侍女搬来屏风,为每桌客人隔出相对独立的空间,吕不疑方才回过神来,此时又有侍女端来一盘名牌和笔,恭恭敬敬地说道:“两位大爷如有中意的姑娘想请来共饮,请将姓名和赏钱写在对应的名牌后面。”
天香楼姑娘虽多,但单论披香班绝色可只有十二人,狼多肉少,为了不得罪人,天香楼用的是竟暗标的法子,赏钱写在姑娘名牌后面,价高者得,若有出价相同或是恰好有姑娘轮空,便请有意者再出价一轮。
“吕大人,您先请。”看得出来雍贵甲有些纠结,他既想请上回的姑娘相见,却又有些害怕再次得罪宋家公子,犹豫再三还是将笔捧给了吕不疑。
“敢问方才前排最中间的那位姑娘芳名?”
吕不疑拿起笔问那侍女,在天命司办了三年案子,他轻易察觉了那位姑娘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悲伤,也许自己要办的事情就应在她的身上。
“你说的是花魁菱香姑娘,吕大人,可是那步……”吕不疑一个犀利眼色,总算阻止了雍贵甲在侍女面前说出步摇的事情,同时雍贵甲也发现自己可能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紧张得咬起了手来,“吕大人还是不要邀请菱香姑娘了,赵三爷放过话,谁和菱香姑娘喝酒,谁就是不给他赵家面子。”
“赵三爷?哪个赵三爷?不会是前几天被人摘了脑袋的那个赵显扬吧?”
“不不,那位是赵三少爷,赵三爷是他三叔赵增寿,听说这几天在忙赵显扬的丧事,没有空过来。”
吕不疑不禁冷笑一声,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叔侄俩还真是一个德行。
第一轮出价结束,一位小管事登上舞台,先向四方拱手,而后让侍女端上出价最高者的名牌,报出结果:
“李老爷邀玉香姑娘共饮,赏银三百两!”
“宋少爷邀怡香姑娘共饮,赏银四百两!”
“陈少爷邀柔香姑娘共饮,赏银四百两!”
……
吕不疑终于明白了何谓一掷千金。
小管事唱出名字的姑娘谢了恩客,便上二楼的雅间准备待客,名牌唱完,台上还有三位姑娘,两位是因为有相同的出价者,而另一位就是无人敢请的菱香姑娘了。
那赵三爷本身是卫尉府的武库令,这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位置,可他赵家的实力摆在那儿,尤其是还有赵公公这样的大拿坐镇,大部分人还真不愿意为了一个花魁得罪他家。
“将菱香姑娘的名牌拿来。”
“吕大人,您这是……您千万要三思啊!”
小管事还没宣布开始第二轮的竞价,吕不疑便让侍女拿过名牌,问过这里暗拍并没有底价,便提笔写下个壹字,雍贵甲在一旁看得双腿发软,冷汗都下来了,心想还不如让宋家公子推落湖里,省得来蹚这摊浑水。
“你可有过一见如故的朋友?放心,我不是在说你,”吕不疑淡淡一笑,放下笔,将名牌递给侍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才是交朋友的道理。”
侍女接过牌子,无意间看到数字,差点笑出声来,好在受过专业的训练,到底是憋了回去,赶紧将牌子送走。
“徐大爷邀纯香姑娘共饮,赏银六百两!”
“何少爷邀兰香姑娘共饮,赏银七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