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军中无事,李格早归,便在念今馆后厨待至黄昏。
幽州军都侯参将黄簇郎,演武狩猎归来,直接将猎来的一头肥硕麂鹿抬到了念今馆,并叮嘱晚上在念今馆摆家宴,庆贺妻子孔霜儿怀孕有喜。
李格通会伙计,今晚提前打烊,为黄将军的家宴做个人情方便。
李格催促着来至后厨,帮厨伙计已经烧开了热水,正准备去后院宰杀麂鹿。李格骂了伙计一顿,生怕拖拖拉拉误了黄将军的宴席。
李格接过了屠刀,让伙计去准备其他配菜,一人来至后院宰鹿。
念今馆后院,肥硕的麂鹿四肢捆绑在地,努力的挣扎。李格持刀而来,又从后院墙角拿来了一个木盆接鹿血。李格按住麂鹿的脖子,正欲下刀时,却见雌麂鹿双目淌泪。
李格略有迟疑,随即,这头肥硕的雌麂鹿开口讲话求饶,顿时令李格慌乱。
肥硕的雌麂鹿求饶道:“求求你放了我吧,我肚子里怀着孩子,林子里还有我的四个孩子要抚养。我还不能死,求求你放了我吧。”
原本用来接鹿血的木盆,已经流进了许多鹿泪。
李格愈加慌乱,一是这麂鹿开口求饶,二是腹内有子,三是这盆中鹿泪。即便是十恶不赦之人,也有动慈悲的时候,可这李格饱读数载圣贤书,如今遇到这般事,那颗心又怎会不被牵动。
再退一步,即便目不识丁,不曾作善事,也不会主动作恶,人总是有一种向往美好的心性。
李格的屠刀割断了绳子,打开了院门,放走了麂鹿。麂鹿离去,李格望着铺满盆底的鹿泪,心里极不是滋味。
念今馆的伙计前来告知,黄簇郎带着夫人孔霜儿已经就坐,催促着这餐鹿肉席。
肥硕的麂鹿放走了,李格的麻烦也来了,他让伙计将鹿泪以及屠刀丢掉,转身回到厨房准备做些其他代替的菜肴。
黄簇郎着一副紫布短打,出身农家,生有一股怒神勇猛之态。其孕妻孔霜儿着一副降蓝裙袍,出生将门,带有一身锋眉傲骨之气。
这夫妻二人望着满座菜肴,虽是品色尚佳,但却都是素菜,不见荤腥。见这素菜相继端上桌,对鹿肉的期待忍耐到了最后的压轴,但最后一道菜却是一道豆腐素菜。
黄簇郎略有火大,孔霜儿也多有不悦。不多时,李格推门而进。
黄簇郎见李格而来,强压心头的怒火。二人同在幽州军营当差,但却各归各主,如今正是个交锋斗狠的时机。
黄簇郎嗓音洪亮,先开言道:“李格,今日前来是要在你这里摆桌喜宴,怕你食材准备不够,我特意打来一头麂鹿。你看看,这一桌菜,九碟九碗,哪一道菜里有那只麂鹿的影子,要是换成鸡鸭鱼假充鹿肉,搪塞一下,我也不跟你计较,可这碟碗内,不见半点荤腥,你想让我这幽州侯参将吃甚呢?”
李格拱手作揖,言道:“黄将军莫怪。这桌菜肴的确未用到那头麂鹿,我会换算成市场价钱补偿将军,这素菜宴也一并不收取金银。”
黄簇郎顿时火来,猛拍桌板,斥责道:“李格,你到是做起了买卖!你这话里话外的点着骂我白吃啊!今日若不给我个交代,别怪我破了军中和气。”
李格将补偿的金银放于桌板,言道:“黄将军莫怒。适才,正要宰杀麂鹿之时,发现那只麂鹿之所以肥美,是因腹内有子。
今日宴席本是为庆贺黄夫人有喜,遂不敢今时杀生,以免那对母子被杀的怨恨心,冲撞了尊夫人以及腹内瑞子。那头麂鹿也被我放生了,是为尊夫人积福报了。”
黄簇郎扫杯摔地,轻哧一声,言道:“做好事?行善举?别人的福报用的着你来积吗?畜生就是畜生,就是给人吃的,我哪里管它怀了小崽儿,又甚怨恨心。一个畜生的怨恨心有甚在乎的,要怪就怪它自己,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来到了幽州城当畜生,活该被扒皮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