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加上一匹马在旷野上跑了不久,停在故安城城墙东面不远处的位置。
阳光被城墙遮挡,漫天的声浪中,刘正与赵犊驾着两匹马在人群外围并排而停,朱明骑马跑过去时,两匹马面朝南面,赵犊还在说话:“某家便是觉得我与那帮人已经不同了。他们没有投降过,还觉得天公将……那张角很好。某家其实也觉得好,但是已经投降过,心中总觉得再好,也不是自己的东西了。”
“哪里好了?”
刘正开口笑问。
朱明看着那笑容,牵着缰绳让马停下,扭头望望两辆马车,脸色迟疑,随后又望望不远处一大群的流民,想着方才应的那声“打”,浑身就有些乏力,连抬头打马的力气都没有了。
事实上他方才应着,心里也没底气,等到在郭宵那边了解清楚情况,就愈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只是刘正那态度,几百人都要杀几万人,那么事实上在几万人面前,十人还是百人差距也不大,想必刘正是一定要打的。
“说不上来。大概就是……被欺负了这么多年,能反抗起来说句话,把那些天天征税的人给打一顿,心里就觉得舒坦。对,就是这种感觉!主公,真的特别舒坦!故安那几个征税的功曹以往天天鼻孔朝天对着我,那天就跪在我面前,我狠狠打了几个巴掌,他眼泪鼻涕一大把,就是不敢骂我,我就觉得这辈子跟着天公将军……跟着张角值了。”
“现在是不是也觉得跟着我值了?”
刘正问着,望着远处皱了皱眉。
朱明望过去,远处有个小女孩正趴在地上大哭,想来是被绊倒了,还有人像是不小心,走过的时候被那小女孩绊着踩了那小女孩好几脚,然后那小女孩哭得更加伤心,没多久就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扶起,沿着城门绕着北方去了,与此同时,刘正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朱明看着这一幕,心中坚定,深吸了一口气,打马过去。
“不知道怎么说……方才主公说那番大义,说总有人要杀蛾贼,某家反倒觉得主公是个疯子……但想想到时候我这刀砍过去,也是为了黎民百姓,就觉得比打功曹有志气。之前没劝好兄弟们,守在城门等人的时候也没想这么多,心中其实也觉得没造成反,反倒松了一口气。现在浑身也有劲,至于那帮兄弟……劝不了我也没办法,只能等打败他们,到时候再劝……呵,这话说的,想来我也是疯了。不过疯得好,比以往浑浑噩噩感觉舒服多了。主公之前不是也对卜饵他们这么说的嘛,等打败程志远再让他们归降,我也等到时候再说……真打赢了的话。不过,卜饵其实不好劝。”
“嗯?”
“他是卜己……朱兄,呃,朱副统领来了。”
赵犊扫了一眼,看着朱明驾马停在刘正另一边,拱手道。
朱明抱拳,又扭头望了眼那两辆马车,“主公……”
“找到了?”
刘正望过去,看着那两辆马车上的郭宵和周宇,望到他们神色躲闪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又朝赵犊说道:“你继续。”
“主公?”
赵犊怔了怔。
“继续说!”
刘正声音微寒,望着南面的流民,“你也说。”
朱明会意,目光微红:“周兄弟的马车上是二东家和霍奴,他们得了伤寒。”
“卜饵是卜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卜己也是三十六方……什么?!”
赵犊大喊一声,扭头面向马车,情绪激动。
刘正却依旧面无表情,唯独握着缰绳的手像是紧了紧,随后朝赵犊道:“你说你的,别分神。”
“主公,我……”
“说你的!”
刘正声音微冷,赵犊张了张嘴,随即继续道:“卜己也是三十六方渠帅之一,如今在冀州那边扛朝廷军。只是卜饵此前想着和霍奴自己把军队拉起……”
刘正望了望朱明,朱明脸色阴沉道:“另一辆马车上是三东家,他应当是这几日太过劳累,外加两百余人逃了个精光,所以急火攻心……”
“人没了?”
赵犊才喊了一声,见刘正皱眉望过来,有些心慌意乱,却还是问道:“卜饵呢?他们人呢?”
听着赵犊问起,刘正面向朱明道:“你让他们过来,把事情说清楚。”
朱明望向马车,面露难色:“主公,二东家怕把伤寒带给你,所以……”
“你告诉他,我能治。还有,益德怎么不过来?”
朱明、赵犊同时一惊,不约而同道:“主公能治伤寒?”
“我只叫你告诉他,谁说我能治了?”
刘正撇撇嘴,朱明惊愕道:“主公……”
“别问了。益德呢?”
“三东家还在昏睡中。”
“让周宇郭宵都把车开过来,然后你们去一边。”
“主公,万万不可啊!”
“我八九天前得的伤寒,病入膏肓,现在不是好了嘛?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让他们把马车开过来……我就不过去了。带兵打仗,就讲点规矩,我是主帅,让他们这些残兵败将亲自跟我来请罪。”
刘正记得这种病好像在身体内也能滞留一段时间的抗体,具体多久他也没算,但相对于其他人对伤寒视若洪水猛兽,他倒不是很在意,何况关羽绝不可能死,他可没忘记他只改变了关羽演义路线的1%,大不了病好之前就不改了,难不成还会活不了了?
听到有关带兵打仗的言辞,朱明也不再阻拦,反正这一仗他抱的也是必死的决心,索性拍马掉头去喊人。
赵犊挣扎了好久,也抛下劝的念头,为刚刚的问话解释道:“主公,卜饵若死,我等就麻烦了,卜己一定会来报仇!若卜饵没死,逃走了,也很麻烦。他原本和霍奴拉了这么多人,在定兴活动好久了,之后定兴官吏被主公这边清扫干净,他们还指望着慢慢控制农庄,然后控制张县令,乃至控制涿郡,甚至整个幽州……如今功亏一篑,也会过来报复。各县蛾贼……”
“先别说了。”
刘正摇摇头,笑容苦涩道:“如今只有我们八个人了。我必打的信念,现在都在想到底是杀过去还是继续招人才好……只是时间不多了,再想招人也没什么用了。”
“主公是说继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