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处的呼喊声传过来时,街道上所有人几乎都望向声源处。
有几人爬墙遥望火光处,说了几句,于是靠前的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招呼着十几二十人挤开人群离开。
程科定睛看了几眼,确定那是粮商的人,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望着空出来的区域附近却有些气愤。
这便是公道!
连给人悼念都分三六九等!
前面的都是一群缙绅豪强和他们的客僮随从,之后才是百姓。
那粮商更是平日欺凌百姓,怙恶不悛,竟然仰仗着这次那八人出兵捐献的粮食丰厚,便自觉高人一等,挤到了人前来。
恐怕连悼念自家祖先的时候,都不见这帮人有多热忱。
此时的嘴脸当真是惹人嗤笑!
程科心中鄙夷,便看到有功曹出了摆放刘始棺木的屋子,打听了几句,随后让百姓保持安静,以免惊扰了亡灵,又进去了。
与此同时,十几二十人空出来的位置被后面的人填满,人群保持着安静——
这场事故显然没有引起高度重视,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程科低头望到街道上不少熟悉的身影靠前了一些,微微深吸一口气,又望向对面院子无动于衷,仍旧下跪哀悼的那九人,定下心神,随后目光望向火光处,默默计算着时间,回忆着此前打探出来的城内的布局。
这个时候,除了守在棺木前的县令和几名佐吏,包括县尉、县丞在内,大部分官吏都在故安城内外忙碌着。
召集、安抚那些投降的“神兵天将”和自告奋勇想要入伍的百姓,还要在城内四处征集粮草、武器、马匹,维持城内外的秩序……
故安城所有官吏、衙役,加上他们家中的客僮随从,不过二三百人。
便是城中缙绅富豪抽调人马帮忙,又有百姓自告奋勇地参与进去,想要在一夜之内筹备好辎重,也必然因为时间紧迫而疏于防护。
再加上如今故安城中百姓气势如虹,自认为不敢有宵小作乱,又有这八人骁勇善战,对于这片区域的防护程度,显然是最弱的时候。
而他们自己这边,周围一排房屋中已经布了二三十名弓箭手,人群中也有百人分布各处。街道四处的尽头,更是各有十余人待命,一旦混乱开始,便堵住各处,任何人过去,都是乱箭伺候……
这样一想,程科便觉得这次计划绝对万无一失。
现在唯一要等的,就是再过一刻,其他几个缙绅豪强的府邸,以及富商的商铺被自己的人攻占同时点火了,若有可能,或许连县衙都能烧起来……
到时候这里必然有更多人带着客僮离开,而县令也必然被惊动出来,试图派人去城外召集人手。一旦县令出来,他们便一箭射杀,引起混乱。
那帮缙绅豪强惜命,再加上府邸遭遇大火,必然要走,而百姓无人看护,更会乱成一团,到时那帮缙绅豪强必然会命人开始杀人,试图闯出去!
这时候,再让那百人乘隙摸到对面的院子堵住出口,再以火箭射杀那九人……
他想起当时的策划便有些激动,却也同样有些沉重。
要不是怕夜色太黑,不能集火射死那九人,连带着他们这些人反倒被那九人之中存活的人召集百姓围攻,他也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还用出调虎离山之计。
当然,事实上他们这些人是死是活也不重要。
只是依仗那八个狗屁神将的威望,有此一事,存活的人必然心存警惕,其他人也必然有所防范,想要再找到这种机会可就难了。
而因为其他袍泽的死去,存活的人定然会极力促成讨伐大贤良师的事情,到时候故安百姓和城外那些降兵被召集起来前往冀州,对大贤良师来说也是个大麻烦。
好在按照计划绝对万无一失,程科想到如此妙计出自于他,也有些激动,目光更是怜悯地扫视着街道四处浑然不觉的百姓,随后望向摆放着刘始棺木的屋子,听着耿秋伊与李氏的哭声隐隐传出来,抬手抖了抖身上的丧服,双手合十拜了拜。
二小姐啊,你最好不要出来了,这样往后程某还能纳了你,让你看看程某何等风光,程某保证,由程某治理的故安城——定然比这帮狗官好上百倍!
……
火光燃起的时候,公孙越正牵着白马走进南城门,有些怨气的脸在听着县丞的解释后也慢慢舒缓下来。
“……便是因为元起公之死,天神将又要遵从遗命南下抗贼,眼下我等才在其他城门处如此谨慎,让公孙公子在东城门等候了许久,有所怠慢之处,还望公孙公子海涵。”
县丞说着话,又朝着公孙越身边的卢节拱了拱手,“所幸这一阻拦,反倒让大公子与公孙公子汇合了。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未曾想元起公……”
卢节心头沉痛,随后望到远处的火光,微微一怔。
“大公子,走水了。”
同样心头沉重的明福望到火光牵着马车的缰绳说了一句。
“火势挺大啊。烧了什么了?好像止不住的样子。”
公孙越漫不经心地望过去,心中却还在设想着县丞描绘的,刘正当时一马当先,冲杀向五万人的场面,有些觉得荒诞的同时,内心隐隐热血沸腾。
“是粮商弘家的地方,看这火光,当是不少屋子烧起来了。三儿,你带人去看看,他们家如今也有不少人去悼念元起公了,或许会照顾不过来。另外,再抽调人手,让大家多加巡逻……许是有人找机会在寻仇。那些个平日行为不端的富商,你们尤其要注意去查看一番,以免有小人作乱。今夜可不能让人捅了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