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正了正色,“在下近来想了一些东西,也想起昔日文景盛世来,当年文景二帝凭借黄老之学治世,才有后来武帝千秋霸业。对比今日,正是重开黄老治世,轻徭薄赋,安民生的大好时机。也好让黄老之学中形而下的方技之学得以惠及万民。”
“阁下当真觉得方技能惠及万民?”
张机捏针的手顿了顿,左手提着袖子好半晌,才稳稳当当地在刘正胸口扎了一针,脸色看似寻常,眸光之中却微润有光。
“治病救人,假物利人的事情,为什么不能惠及民生?阁下莫非觉得自己的路是错的?那总不太可能吧?”
刘正不太了解儒学,事实上他前世就是个学渣,连文言文都背不下来,更别提去理解儒学了,这辈子虽说记忆中读过一些经史子集,也顶多知道点仁义礼智信,也是不太懂儒学的,更不知道儒学的利弊。
但近来思考布局眼线的事情时,依托张角蛊惑人心的方式进行了一些对比参考,他也发现黄老治世的思想,其实更合适于当下他要做的一些事情。
整合匠人技术,发展农桑,提高医学技术……种种行迹都与当今儒学昌盛的大环境格格不入。
这个大环境自然是指汉武帝“罢黜百家,表彰六经”之后,其他种种流派学术都被贬低下来,低了一等的情况。
世人讲究三纲五常,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唯独没有对这天地的探究了。人的思想在大环境下被禁锢住,虽说使得皇权进一步巩固,但也使得创造力停滞不前,可黄老治世没有这样的规矩。
黄老治世讲究无为,讲究“道生法”,从道到圣人到法,以仁法治世,让百姓在帝王之家的无为之中,能够在规则之内追求人生的真谛,或是探究世界,或是自我升华,通过外物来实现人生追求,这也迎合刘正准备发展生产力的需求。
倒也不是说现如今的儒学不好,毕竟儒学在吸收百家之言之后,其实与很多别派的学说有共通之处,而且黄老之学也有其糟粕,但“罢黜百家,表彰六经”已经扭曲了儒学的重要性,也扭曲了其他学派的存在必要性。
按照黄巾贼能够掀起如此大规模的程度来看,无非就是张角提出了“众生平等”,以黄老之学作为依托,给百姓虚构了一个无苛捐杂税,无天灾人祸的太平世界,被百姓需求,乃至得到不少官僚认可。
那便说明,重推黄老治世一事是有可能。
毕竟文景年代只是世人口中的前汉,何况刘邦就是以黄老学立国治世,甚至法家大多数人也对黄老道颇为认同,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如果要提出推翻儒学独宠的提议,无疑用文景盛世说话更有说服力。
再者,其实这也是能够矫正张角太平道的最好的方式。
张角在太平道内宣传的是黄帝时期的太平天下,只要宣传给世人,其实前汉就有黄老之学治世的情况,让大家服从于汉,让帝王家采取黄老治世,这些问题就能得到妥善解决,也不会再出现黄巾贼死而不僵的情况了。
当然,刘正现在想的这些都比较理想化,毕竟刘正现在的地位不高,说的话没什么说服力,而且对于周孔之学以及黄老之学的了解也不深。
再者,一旦推翻儒学独宠,对整个时代背景下的儒生来说会造成多大的影响还尚未可知,刘正却也隐隐觉得这些因为儒学得利的士人恐怕会化为最疯狂的野兽,对他进行史无前例的攻击批判。
不过,他如今提出这些,也只不过想在张机、甘始这种被世人认为旁门左道的人身上找一些认同感,试试能不能有几个志同道合的人跟他一起。
这也算是他这个学渣所能想到的改变现状,让他做发展生产力的事情有更好大环境的最好办法了。
刘正说完后,张机就沉默了,甘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很久之后,张机拔掉针收拢药箱,撑伞到了门口,眨着眼感觉眼眶里涩涩的,却还是笑道:“阁下很务实啊。”
“务实不好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扎过针之后浑身清爽了一些,刘正笑了笑,随即才发现刚刚因为对方的“借尸还魂”有些乱了方才,还没看过对方的属性,还要查看的功夫,张机笑道:“你跟旁边这位仁兄好好说说。黄老之学压根不信神仙,让他也能务实一些。”随后消失在了雨帘之中。
甘始端起药碗的动作一滞,刘正笑道:“我是借尸还魂。来自一千八百年后,用机关术来的,一生武艺也全凭那个机关。世上无神仙,没有得道成仙的说法,务实才能理解世界,改变世界……兄长信吗?”
“嘭!”
瓷碗摔得粉碎,甘始身躯僵直,一股凉意自尾骨直窜脑门,脸庞抽搐了好一会儿,才拂袖出门:“越说越荒唐!我看你是病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