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如飞蝗。
声浪滔天。
正是黄昏,夕阳大好,视野也格外清晰。
橙红的阳光下,天地间到处是人。
视野所及的土城墙上,数十架云梯架着,无数人在城墙下分流,沿着云梯蜂拥而上,如同蚂蚁一般朝着城垛上努力攀爬前进,石块、树木、装满东西的厚实麻袋……各式各样的东西从城墙上砸击而下,然后炸开、滚落,那些人便在不同的位置滑落云梯。
更高一点的地方,有一些人已经攀爬上城墙,城墙之上箭矢仍旧来来往往,头戴黄巾的人影在箭雨与城垛间不时晃动,鲜血、断肢偶尔冲天而起,也不时有尸体趴在城墙上,或是从城墙上跌落下去。
随后不久,那几个被突破的口子被堵住了。盾牌、木板将爬上去的人砸了下来,也有一些刚攀爬上城墙的人被推了下来,或是在土城墙上滑出一道道鲜血淹没在人海之中,或是沿着云梯将最近的几个士卒砸下。
偶尔云梯倾斜、倒塌,那是城墙上有人拿着树木将云梯顶了出去,随后又会有云梯架起来,经受着血水的洗礼……刘正甚至看到一架云梯当空裂开,上面不少人抱着两根巨大的原木倒下去。
震天的声响中,剧烈的撞击声时隐时现,那是冲车在撞击城门。随后麻袋瓷罐木柴被投掷下来,偶尔瓶瓶罐罐被箭矢射裂,液体在城墙上冲刷着血水,火箭出现,火光在城墙下燃了起来,烟雾腾腾中,惨叫声似乎更加多了起来。
近一些的位置,数十个包围圈不时会出现缩小的情况,傅燮在旁大声解释:“中郎将在那些位置派人挖了地道,有一些已经被堵住了……想来又有人挖穿了。不过成果不大,蛾贼对于我等这些计策手段早已习惯了,只怕此去会无功而返!”
刘正没有回应,只是呆望着,呼吸急促,双手狠狠攥紧缰绳。
天地间,那片区域偶尔会有武器反射,耀光晃动,他微微眯眼,咬着牙目光已经红润起来,看着城墙被血水染红,鼻息之中都仿佛多了血腥味。
后方响起了马蹄声,部队凑了过来,马匹不时不安地嘶鸣着。
八十余人望着远处宛城的战事,各个沉默无言,有一些感觉体内热血开始沸腾,更多的人也如同刘正一般,呼吸急促,目光红了起来,还有人忍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神情呆滞地碎碎念着。
“大阵仗啊……幸亏鲜卑性喜游牧,如若不然,只怕越早就死在这等惨烈之中了。”
公孙越摇着头,神色凝重。
傅燮望过去,有些意外,荀攸面沉如水道:“鲜卑若真会如此了,便是如乌桓一般,已被我大汉吞并、同化。”
“敢问将军,能活命的伤者多吗?”
张机目光通红,呼吸急促。
“不多。”
傅燮脸色凝了凝,望了眼刚刚路过的后勤处,“数次大战,那些伤者便是活了下来,这十成之中,到了最后活下来也不过一成……呵,自然也不是病死的。为兵为将,谁的身上没点伤势?若是轻伤,自然也会身先士卒。重伤嘛……战事长久之下,仲景既然是医师,自当知晓其中利害。”
他解释完,望向刘正,拽着缰绳的手指微微搓了搓,“刘公子,既然已见过了,可有对策?还是……愿意以你的勇武帮助中郎将破敌?傅某以为,如今可是大好机会啊!”
那话语之中的意味让荀攸张机等人微微变色,刘正望了过去,却并没有回答傅燮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凝望着傅燮,“将军,刘某听闻那张曼成不是要降吗?为何……”
“他如今要降,是因为怕了!然则怕并不代表着他不会再犯!”
傅燮目光微微一眯,“当初新任南阳太守秦颉领兵初到此地,那张曼成可并未有什么敬畏之心,气焰之嚣张前所未有。机会早已给他了,他不要,还教唆了十五万人聚拢宛城负隅顽抗,刘公子觉得此人还可以饶恕?”
他沉默了一下,扭头望向宛城方向,“傅某也不怕直说,军中奉行军令军法,我大汉奉行的也是大汉律法。造反便要杀,本就天经地义!哪里有什么仁慈可言?若对这等大逆不道之人都心慈手软,那我大汉——岂不是任人欺凌了?”
“可起了战事……”
“刘公子!你大病未愈,不若前去休息?”
荀攸突然喊道。
刘正摇摇头,望向宛城方向,呼吸粗重道:“总有停下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认错了,再杀下去,不是逼着他们耗下去吗?这么多将士啊,每拖一日,他们的性命也……而国库更会空上几分,到时候百姓的赋税……”
“刘公子对于局势尚有几分远见。”
傅燮望了眼荀攸,目光深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你便该知道为何朝廷连年征战西羌,如今蛾贼造反,又为何要对蛾贼赶尽杀绝。”
他拍了拍身下不安的马匹,大义凛然道:“我大汉尚有余力,岂容小丑跳踉,自当永绝后患!”
“以暴制暴,终究不如感化,刘某……”
“刘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