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很清楚!老夫若没有经历女荀的事情,绝对不会想到这些!但如今,老夫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真的是要……谋反!”
荀攸瞳孔一所,刘正也猛地抬头,荀爽捏紧了案几边缘,双手青筋暴起,语调快速,“你在试探你那些手下人的反应!想看看他们到底对你有多忠心!等到时机成熟,就……”
刘正打断道:“我没有!”
“你有!”
“我真的没有!”
“那你到底知道什么!到底要做什么!”
“我……”
刘正怔了怔,望着荀爽严肃的表情,想起昔日对刘始说过那些话,最后却惹得刘始郁郁而终,这时迟疑了一下,还是埋头坦言道:“党锢解除,士族与阉党迟早有一战。到时陛下暴毙,权臣作乱,夺嫡之争……天下已经如此了,会更加乱,乃至群雄逐鹿……我不知道会不会害了你,你就当我胡诌……”
“我信!”
刘正愣了愣,望向荀爽,就见荀爽脸色凝重,却点头道:“老夫信你!”
“祖父……”
荀攸脸色苍白,神色荒诞,“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荀爽没有理睬,正色道:“老夫就问你,你准备了这么多,到时候会怎么做?诸侯中有你?还是王侯中有你,还是你的目标在那龙榻之上?”
“我……”
刘正心慌意乱,“你别逼我,我根本不知道。大势不在我手里。我根本不知道到时候自己会……”
“老夫只要你此时的想法!”
荀爽咄咄逼人道:“你要勤王,还是擒王?”
“我说了你信吗?”
“老夫便是不信,有人会信!老夫也会让天下人信!”
荀爽捏紧了拳头,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用尽了力气下决定,“谶语、承诺,你别管老夫信多少!老夫要你一个态度!”
“勤王……我有自知之明。”
荀爽闻言闭上眼,沉默了许久,语调缓下来,“那好,记住你说的!”
他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荀攸喊了一声,“祖父,我等……”
“造反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老夫与子干兄自有定夺。”
荀爽拉开帷布,扭头目光复杂地望向刘正,“方才为何停手了?停手的心思是出自女荀,还是我荀氏?”
“都有。”
“老夫是你长辈吧?”
荀爽扭头望向营帐外,看着士卒巡逻过来,“为何不对老夫用敬称?”
“不知道喊什么……怕你骂我,敲打我,生分一点,反倒好打交道……心里很乱,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刘正直言不讳道。
“嗯,可以理解。老夫现在也气血难平……不过你放心,朱公伟可能要你死,老夫却一定要你活……女荀的性子,你可能不知道。她是外柔内刚的人,真要她死,老夫做不到。而你所说那些,老夫不管是否真实,知道厚积薄发吗?”
“知道。”
刘正点点头。
“知道就好。”
帷布被拉下,从营帐外荡进来一句话,“往后,先喊慈明公吧,等三年之后,老夫去一趟涿县,到时再喊外舅……在此之间,老夫要你的诚意。你给我安安分分守孝!什么都不要管!如若不然……老夫比起朱公伟,可一点不差!”
刘正怔住。
荀攸喊了几声,知道荀爽走远了,扭头又惊又怒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谶语?你是方士?什么圣上……”
“德然兄,怎么了?”
张机突然闯进来,刘正埋头在枕头上,有些激动道:“没事了……没事了。你那边怎么样?那陆将军可有为难你们?”
“没有。只是这几天,机可能不能常来了。机被安排去援救伤者。此外,陆将军会亲自派人保护你们。”
张机检查了一下荀攸的伤势,皱眉道:“公达,虽是皮肉伤,可不宜多动,营中条件不好,若是感染……”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荀攸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趴在席子上只是瞪着刘正不说话。
刘正也没有说话,趴在床榻上乱七八糟地想着荀爽的话,随后又哭又笑起来。
……
太阳渐渐升高,及至正午的时候,县衙内,朱儁坐在大堂之中有些疲累地假寐着。
大堂内人来人往,一个个箱子被搬进来,傅燮朝他耳语几句,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等到箱子扛得差不多的时候,傅燮听完手下的话,又过去朝他说道:“中郎将,如今能找到的只有这些了。此外,有人打探到,秦将军与戏将军在郡守府上也找到一些,那几个天使过去了,我们的人进不去……要不要末将……”
那二位将军都是阉党,朱儁闻言睁开眼睛,目光寒芒一闪,随后摇摇头,让那些手下打开箱子翻看其中的竹简,问道:“其余地方可有人烧杀掳掠?那些纷争如何?”
“控制不住……末将也没多管。”
门外远处有哭喊声响起,傅燮皱了皱眉,“那些百姓还在喊……似乎越来越多了。”
“你去照拂一番吧。”
朱儁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军中军粮减半,能照拂便照拂。你便与他们说,待老夫回京,会禀明陛下,试试能不能免除南阳赋税,让他们都好过一些……那些商贾,此次战罢,只怕家中余粮还有不少……你直接抄了派人分发下去。这些人能活下来绝对是反贼。如有反抗,不用再来汇报,杀了便是。”
“诺。”
傅燮领命出去。
见诸多士卒检查着竹简,脸色各异,大多有些惊愕,朱儁皱眉过去,拿起一卷竹简,望着其上笔墨,眸光一闪,挑眉道:“多找几个人来,将这些反书收编整理。看看到底有多少人!”
他又随意翻了几卷,身旁突然有人过来道:“中郎将,这可是那刘公子的笔墨?”
朱儁接过,看了几眼,目光柔和下来,哭笑不得道:“狼来了,蒙学啊……你们再找找。我那贤侄便叫刘正字德然。对了,找个人去找徐刺史,让他将自各地传过来的刘公子两卷反书拿过来。老夫有用。”
“中郎将,又找到一卷。”
朱儁接过,跪坐回正座,翻看着两卷竹简,“狼来了,狼与兔……寓意不错。”
他逐字逐句地看着,口中时不时说着“虽是故事……有些胡闹,倒也有趣。嘿,这些符号似乎也自有章法……”之类的话,不多时,门外突然有个尖细的嗓音蛮横道:“都给我让开!郭某乃陛下亲派,有要事禀报中郎将!尔等再敢阻拦,若是耽误了陛下的事情,信不信我让你们人头落地!”
朱儁皱了皱眉,收起那两卷竹简藏入袖中,喊道:“让天使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