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轻了下来,朱儁望向城墙下突然蔓延过来的骚乱,眉头皱了皱。
“诸位官爷!我等是无辜的啊!我等真的是无辜的啊!你们万不可听信谗言,让我等蒙冤……”
“刘德然,老子发誓,一定杀了你这丧尽天良之……”
“刘德然,你蛊惑我家渠帅,你不得好死!断子绝孙!啊啊啊啊啊——!”
“某家对天起誓,大汉必将消亡!尔等通通……”
求饶、咒骂声不绝于耳,朱儁皇甫嵩各自朝着过来的将士使了个眼色,看着眼前涌过来的人潮却面不改色。
事实上之前这样的骚乱也在城墙各处发生,但这边毕竟有三位中郎将在,又是临近杀人和筑京观的场所,早有重兵把守,此时却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让一些人冲得近了一些,随后那声音又被士卒驱赶了回去,震天的响声中,却依稀能够听清楚有人在诅咒刘正全家不得善终。
目睹着人潮接近又退回去,还有杀戮在其间进行,刘正终于眼睛动了动,嘴角剧烈颤抖,随后“呕”地一声,吐了起来。
此前心绪不宁,他早上其实也没吃过什么东西,一日两餐的情况下,这时又是傍晚了,在吐了一些胃酸之后,更多的也是干呕而已。
骚乱过后,泪眼迷蒙的视野之中,被冲破的包围圈此时又慢慢拦起两道人墙,留出一条开阔道路足以看清楚城墙下还在继续的残忍杀戮,血水沿着那些脚印朝着这边蔓延过来愈发清晰,空气中倒也没有味道,但刘正就是感觉口鼻间弥漫着血腥味。
耳畔有些嗡鸣,雨水声已经渐渐消沉下来,漫天的喧嚣中,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咒骂声仿佛每一条都能够清晰地分辨出来。
等到声音小了一些,朱儁瞥了眼刘正,“哦”了一声,漠然道:“老夫忘了说了,此前下发命令的时候,告诉宛城那些蛾贼了,屠城的事情由刘公子你提出来的……斩草除根,嗯,为了杜绝蛾贼,这建议着实……”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骤然而起,由轻变重。
众人表情一变,就见刘正抖着身躯,有些歇斯底里地仰头笑起来。
刘正望着朱儁,眼神轻蔑,慢慢抬起的脸却徒然间被甩了一个巴掌。
他歪着脑袋,目视着身边架着他的士卒收回去的手,笑容仍旧不断,目光却冷冽起来。
“放肆!”
荀爽大喝一声,朱儁也眉头紧皱,脸色阴沉道:“来羽!”
那士卒猛地甩开刘正,一脸气愤道:“中郎将,他这……”
“众目睽睽,成何体统!”
郭炎突然目光雪亮,朝着那士卒大喝道:“刘公子的案情还在受审,他便还是有功之身!你区区小卒,胆敢伤一名立有不世之功的骁将!是不想活了吗?!”
“狗屁的不世之功!我只知道他蛊惑中郎将……”
“来羽!”
“中郎将!来某以为杀不得啊!宛城多少百姓啊!决计……”
“你想死吗?你是谁的人!说!”
“中郎将,末将不懂这些,末将只知道此人是非不分,妖言惑众,还对你如此怠慢,绝对……”
“你他娘的究竟是谁的人!”
朱儁大吼一声,抽剑瞪向还要挑唆的郭炎,整张脸都红润起来。
郭炎随即敛容,身躯轻颤,一旁早有亲卫过来将那士卒按得跪倒在地。
那士卒咬牙瞪向刘正:“朱中郎将!来某也知悉此獠与张曼成有私交,涅阳那次若是张曼成弄虚作假,张家聚中他与张曼成私谈又作何解释!来某不服!只要一个公道!”
朱儁咆哮道:“押下去!押下去!”
那士卒被人押了下去,却还在大吼,“来某不服!皇甫将军,来某想要一个……”
“慢着。”
望着刘正瘫软在另一名亲卫身上,还在状若疯狂地哼笑,皇甫嵩摆了摆手,心中微沉,那边朱儁见亲卫停了下来,红着眼大吼道:“老夫说押下去!”
“公伟,此人所言非虚。此事原本便是要问的。”
皇甫嵩收拢竹简,凝望着刘正沉声道。
卢节刘备望着刘正此举,同时有些惊疑不定,却也不知道要不要开口,怎么开口。
荀爽双手暗自搓了搓,沉声道:“刘公子如此狼狈,要不要先让他去休息一下,整顿思绪?毕竟事关重大,他若一时精神失常……”
“荀侍中此言差矣。我等在廷尉寺可没少严刑逼供,刘公子如此模样,在高某看来,并未精神失常。”
高伏摇摇头。
吴遂颔首赞同,却也望向皇甫嵩,“只是皇甫将军方才一番作为终究过了。刘公子本就虚弱,此时……”
“够了……”
刘正突然敛容,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城墙下,似乎精疲力尽一般,虚弱道:“刘某何德何能,能令诸位如此重视……当务之急,不如先谈谈屠城的事情?敢问诸位,若你们今日也是宛城百姓,是否希望遭遇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