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怒夹了块肉片到碗里,笑道:“子才公恕罪,可不是蔡某不让你吃完东西。”
李彦一愣,望了眼面面相觑的杨凤三人,“老夫一人?”
“嗯,便是你一人。士仁兄,你送送子才公吧,蔡某在此与三位首领商议要事。”
“好”
李彦不明所以,但蔡怒做事一向有条有理,何况既然是刘正那边带来的消息,他也没有多话,与杨凤三人道别之后就与士仁走了出去。
见蔡怒目光望向自己,杨凤怔了怔,随即会意,朝着一众吃喝的属下摆手。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四人,杨凤望望同样疑惑不解的白波、雷公,皱眉道:“蔡大公子,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等其余兄弟知道的?”
蔡怒咀嚼着肉片,笑了笑,“十月二十八,大赦天下杨兄以为,能不能贸然让那些兄弟知道?”
杨凤一震,雷公、白波同时一脸愕然。
雷公脸色凝重道:“消息准确吗?”
蔡怒瞥了眼大门口被褥做成的帘子,“雪已经停了三位今夜派人不,亲自去方城打听打听,明日想必就能知道。只是此事作伪的可能不大。今日去涿县传消息的,正是前选部尚书卢植卢子干。”
“卢尚书?!”
雷公惊呼一声,白波却挑眉道:“前任?”
“不错。卢尚书为元起公服心丧,已经解甲归田。”
这“解甲归田”四个字颇为耐人寻味,杨凤可不觉得对方是顺口而出,不过此时考虑与卢植刘正兵戈相见还为时过早,他想了想,抱拳道:“蔡大公子能为我山寨人心考虑,我等感激不尽。还不知,刘公子可有什么话要说?”
“找到张曼成,加速联合幽、冀二州的同道中人,再断了封道的念头,将人派出去,扩散十常侍的罪名。”
蔡怒仰头猛灌了口酒,目光映着四周的火光,“自然,这些事情,蔡某会与你们一同做。直到事情做成为止。”
“什么事情?”
雷公怔了怔,有些荒诞地笑了笑,“怎么还扯到十常侍了?”
“嘿,刘公子的眼光果然与我等不同。”
白波也觉得荒谬,“先是悬赏太平道神上使张曼成的人头,后是扩散十常侍的罪名,这可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白某听着,一时半会儿还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杨凤却沉默不语,低下头,望着青铜鼎内汤水沸腾,菜肉翻滚。
“我”
蔡怒张了张嘴,随即苦笑道:“别说白兄了,蔡某都有些脸红。东家那人着实心气高啊,高到蔡某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门外士仁进来,见杨凤三人脸色微微凝重,走回位置,便见蔡怒望过来,目光中燃着火焰,嘴角一咧,露出一个有些疯狂的笑容:“我家东家想以黑山白水百万之众,以天下苍生胸腔之怒清君侧!定山河!”
所有人动作一滞。
雷公白波绕过怔怔失神的杨凤对视一眼,半晌后,几乎同时笑了起来。
“哈,哈哈刘公子果真非寻常人厉害,哈哈,着实厉害”
“雷某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我等小门小户哈哈!”
“啪!”
一声脆响,雷公白波齐齐吓了一跳,就见蔡怒右手按着拍在案几上的筷子,肃容正色道:“蝼蚁尚能毁堤,滴水尚能穿石,八人尚能破万,我等生而为人,为何不能干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他振袖而起,突然走到厅堂正中,垂头拱手,语调锵然,“苍生社稷,是归朝堂管辖!可我等若不发声,谁知道苍生社稷是何等模样?敢问三位,居于庙堂,困于宫墙,圣上可看得见我等百姓被贪官逼迫,被污吏欺压?”
“前有苛捐杂税,后有黄巾之乱,三位心中凄楚,愤而落草为寇,可倘若有的选,你们是要当官还是成贼?如今黑山白水百万同僚,为何不同心协力,尝试为大汉做点事情,也为子孙后代留个福祉?一人不够,那便两人,两人不够,那便千人,千人还不够,这煌煌大汉皆是同僚!”
士仁霍然站起,急忙走到蔡怒身边抱拳道:“三位,某家不才,但当日故安一战确是亲自参与。说是八人破万,实属夸张之言,但便是因为那八人上了,我等才会前仆后继,将那五万人打得溃散而逃!”
他脸色严肃,凝视着唯一还沉得住气的杨凤,“而今你们并非不知,除却你们,幽州、冀州,到处都是绿林好汉聚啸山林那么,昔日绿林军的光辉,为何不让他重现?某家说句难听的话,好日子谁他妈不想过?可想过便一定要落草为寇,为世人唾骂?为何不呼朋唤友,前去雒阳,让天下人知道,这天下有同他们一样的人处于逆境,并且还敢向圣上求个好日子?”
白波张了张嘴,“可大赦天下,我等忤逆而上,若被朝廷盯上,便是步黄巾的后尘”
“绝非如此!”
蔡怒抬头,目光灼灼,“凉州造反乃是异族,汉中米贼乃是反贼,朝廷定然重视,我等只要在此期间联合起来”
杨凤突然打断道:“你说断了封道的念头,那粮草呢?我等”
蔡怒目光眯起,“审判贪官污吏与草菅人命者再联合诸多能人异士,发展农商。何况时日不会多,只要熬过冬天,来年开春,这件事情绝对已经成了大半!”
杨凤站起,神色凝重,“刘公子为何不亲自过来?我等是否会成了你们的刀”
“审判罪人的一切罪状,都有你们去查!要什么,你们拿什么,我等分文不取。蔡某也会帮你们想办法,将所有利弊放在你们面前。舍取,还是你们定夺!”
蔡怒正色道:“而且,蔡某以人头担保,即便最后不能让圣上做下决定杀了十常侍,只要你们联合,蔡某定然能帮你们争取到官位!”
杨凤呼吸粗重,“怎么保证?”
“百万之众,还不能封锁了幽州冀州?杨兄,你觉得此时朝堂内忧外患,还有能力对付你们?还是觉得经历黄巾磨砺的朝廷军十几万人,就一定能够击溃你们围拢起来的几百万人?”
蔡怒目光锐利,“若这样都败了,蔡某也毫无怨言毕竟我等已经试过。”
“蔡大公子所言不虚!总要试试吧!没做过,谁知道行不行!”
士仁抱拳道。
白波雷公同时看向杨凤,就见杨凤脸色挣扎,目光通红无比。
半晌之后,杨凤突然一拍案几,“干了!”
白波雷公心中隐隐松一口气,脸上却仍旧有些迟疑。
雷公犹豫道:“杨凤?要不再商量”
“便是大赦天下,我等攻临乡,克方城,能回头吗?”
杨凤目视蔡怒,“那些恩恩怨怨,还纠缠在身。可若是继续待在此处,还不知道寨内会有多少人在得知大赦天下后会提着我等的人头去邀功。何况蔡大公子所言不虚,若连试试的勇气都没有,我等枉为人也!”
他顿了顿,脸色豪迈,“大不了,最后跟到刘公子屁股后面去。能活最好,要死也要拉着他一起陪葬!”
白波雷公齐齐一怔,若有所思。
那边蔡怒笑起来,“蔡某也是此意。他可将我害惨了,简直身陷囹圄啊索性如今都是兄弟了。”
“好一个兄弟!”
杨凤扭头踢了脚白波,使了个眼色,“给咱们兄弟见见他要见的人!”
蔡怒一愣,便见白波饶有兴致地笑着出去,不久之后,两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走了进来,领头的一人掀开蒙面,咧嘴一笑,“你要我的人头?”
“你,你是”
蔡怒一脸错愕,一旁士仁徒然间捏住腰间环首刀,“张曼成?!”
“还有老子彭脱!”
另一人掀开斗篷,露出一张左脸有道长疤,却仍旧颇为俊朗的脸。
不久之后,蔡怒与士仁站在山巅吹着冷风,望着山寨口两匹快马在火把的光亮中跑下山去,蔡怒负手而立,突然扭头道:“士仁,你亲自去一趟徐州。”
“嗯?”
“子才公一走,你在与不在咳,蔡某想让你去找雄付公前来便是他不来,你最好将东家看上的那个赵子龙拉过来。有他在身边,蔡某才能放心一些。”
蔡怒摸了摸酒劲上涌后热起来的脖颈,“你最好快点,那天庄内的事情一出,只怕颜家也去琅琊找人了,快马加鞭的话,出差错的机会不大。要不然,谁知道那赵子龙是留在琅琊,还是过来,还是回家毕竟,年关将近了。”
“找那赵子龙,大公子的意思是”
“娘的,刘德然害我啊。老子滴酒不沾的人,天天和这帮人喝酒打交道,已经不容易了如今竟然还把我留在这里当质子,我看你没见到赵子龙着不着急”
蔡怒嘀咕了一句,随即“哦”了一声,“子龙武艺不凡,年纪却轻,也算奇招。何况他终究与颜家并无多大关系,便是被人追究,也想不到东家那边。你去吧,我坐会儿。你没在,他们也会觉得东家那边这么重视我,如今对他们也已经不设防了。”
“好,大公子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