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望望身后,视野的末端,涿县城墙上的火光如同星光,十分暗淡。
他捏了捏拳头,如果没有那颁下出现,事实上他还能再待一段时间的。
他在涿县已经有了一定的人脉与地位,那片街道也有不少人暗地里已经依附他,都在他的掌控下,他也能够保证自家婆娘的安危,至少生个孩子,延续黄家的血脉,这原本并不难。
但颁下出现了,三十天,对方顾忌他在那片街道的势力等了三十天,却怎么也等不下去了。
他是能够将颁下杀了,甚至污蔑对方谋反,让官府捉拿,但对方既然打听到他,还孤身相见,此次带过来的三十多人绝对留有后手,何况乌桓如今还没有明着造反,对方的身份想来尊贵,这时候正值朝廷用人之际,想必就算怀疑颁下与鲜卑有染,为了安抚乌桓的人心,也绝不会挑明。
而赵忠身边的人又来纠缠他,还爬到他头顶来,他怎么也不可能再待下去。
自然,就算这些都不考虑,起码婆娘终究要的太多了。
如果只是帮他生个孩子,然后暗自蛰伏起来,他不可能为难对方的,还会让她吃好喝好,但她竟然想要走上台面来,还想跟着自己一辈子,那不是他能接受的事情,而且他真的怀疑,大半年的时间啊,换了两三个人了,竟然一个孩子都生不了,昨夜杀了婆娘,他哭上一阵,除了惋惜看对眼的婆娘死了,却也多半猜到,自己的身体这几年杀人放火,多有受伤与亏损,只怕是生不了孩子了。
于是,与其如此低声下气地活着,又恰逢一个造势的好机会,那这安宁日子不过也罢。
此时脑子里掠过与賨人、赵忠心腹的交谈,黄邵眯了眯眼,马蹄声突然接近,有人下马,是刚刚追着孙浩的人回来了。
“渠帅,那人进了郡府,稍后留在那边的兄弟还会再来汇报。”
黄邵暗自不惊反喜,点点头,“好,你也再探。”
“郡府?”
望着那手下上马而去,高升怔了怔,“黄邵,事不可为,进攻还是走人?”
“不急着走。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四千多士卒,哪里都是一条心了?不是还有我们的人吗?再说在桃水畔,赶过来也要一段时间。便是零星的护卫过来,咱们两百来人,还能逃不了不成?”
黄邵笑了笑,望了眼高升,随后又望向那边被十几个人围攻却还能进退自如的刘正。
高升的身份事实上是地公将军张宝的手下心腹大将,此前也只不过是兵败之后听说了他的去向便过来投靠,但对方想来还没有摆正位置,动不动便直呼自己的名讳,便是连高升手下的严政,对上自己,也是连声“大哥”都不喊。
他望着那十几个人又有人倒在枪下,暗骂一声贪生怕死之辈,要是真的舍命围上去,堆也把刘正堆死了,这大半年的蛰伏,还真是将这帮人的血性都给消磨光了。
想起昔日程志远的下场,他倒也微微咂巴几下嘴,随即又咳嗽一声,“严政,你带十个人上去耗耗刘正的耐力!小心点,别死了。”
身边的严政颔首称喏,招呼着人手冲向刘正。
黄邵拱了拱手,“高兄,你也准备一番吧。不论如何,我等终究人手不多,为了躲避公孙瓒的追赶也得保存实力。除贼大事,宜早不宜迟,若有可能的话,还得你亲自出手斩杀刘贼。”
他笑了笑,“此次你若能手刃刘贼,便是大功一件,待得我等去了汝南,骁将之名也绝对能令何仪那些人拜服。黄某少不得还得高兄照拂了。”
高升搂住黄邵的肩膀,大笑道:“兄弟太客气了。还不是你的照顾,高某才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功劳不功劳的另外再说,这恩情,高某起码也要还不过,要不要再带人试试换道冲上去?刘正骁勇,拿下他们的家人也不失为一个掣肘的计策。”
“刘正一人在此,他那些兄弟手下想必都在埋伏,他们不出来,却也遂了我等的意。只是我等耗不起了,那公孙瓒若是将那些郡军派过来,我等始终会措手不及。方才黄某也是忘了,他还有来去自如的白马义从。我等聚拢人马不易,总不能再化整为零?万一聚不起来了呢?这时候,争得便是时间。”
“此言有理。”
高升点点头,也在这时,那边刘正闷哼一声踉跄几步,随后被人追上去一阵围攻,还有人甚至朝着山道跑了上去。
黄邵眼前一亮,补充道:“高兄,我等昔日听闻许是有假。都说刘正那日在故安连马都能挑飞,臂力惊人,可今日也不过是死了十来名兄弟,如若不是在拖延时间,以免激怒我等上山,那便说明他在夜晚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如今又有严政带人上去耗体力,他都打了有一刻的功夫,此时正是你立功的好时机啊!”
耳畔隐约听到刘正朝着冲上山道的人大喝,还有“刘贼休走”的追喊声响起,高升立刻拿过枪,大笑道:“也好,那高某去了!黄邵,记得准备好庆功宴!”
“那是一定的。”
黄邵笑起来,看着高升冲过去,脸色倒也微微紧张。
这边刘正原本没有开天生神力,他与这帮人缠斗,事实上也是想引着高手前来送死,但毕竟有人上了山,他也顾不得多少,这时候开启天生神力追了上去,火急火燎中将人刺死,随后返身又将一名过来的人踢飞出去。
眼前突然有人超越几人,挺枪大喝着过来,“刘贼!记得老子的名字,老子高升,今日为地公将军报”
刘正下意识抬枪一扫,那人举枪也在前刺,随即“噗”的一声,撞着身后的人,连枪带人飞了出去。
严政被压着倒在地上滚了几圈,推开高升的时候,才发现高升手中长枪已断,“嗬嗬”了几声,吐了几口血断了气,他想着方才高升被刘正一招毙命的过程,语调激动道:“高渠帅死了!高渠帅死了!刘正匹夫!老子杀了你!啊!”
望着严政举刀冲过去,还有不少人也闻声大吼着冲了上去,黄邵屏住的呼吸长吐出来,望着夜幕下几道人影倒地,兵器相撞声还在继续,有些不是滋味地摇摇头,转身拉过马道:“黄旻,让人把火把点起来,你留五十人围攻刘正吧再给你五十人,让他们从其他地方上山。高宽,王庭,你们带剩下的人随我去农庄找卜己!顺便毁了他刘正的根基!”
听着手下人连连称诺,招呼着人各自列队,他翻身上马,最后望了眼打斗的场面,随即纵马飞奔。
山道上的声音听了半晌,随后又响起那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黄邵嘴角一勾,“请公孙瓒,看谁死的惨老马识途,驽马不是马啊?驽马才活得久!”
声音消散在马蹄声中,紧跟着,近百人或是骑马或是跑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