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手中动作一顿,随后又继续织下去,一只草鞋原本就是织好的,手中的那只也很快成型,他将两只草鞋递给刘正,“试试。”
刘正一愣,接过草鞋,将自己有些磨破了的麻布鞋换下来,一试草鞋,刚好合脚,便也微微愣住,察觉到刘备应该是早几日就在编这双草鞋,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与刘备并不亲切,内心依旧一股暖意涌动,“兄长还没忘了我的尺寸啊。”
“怎么可能忘你我二人,何等关系?是一番争执能轻易了断的吗?”
口气突然唏嘘,刘备双手抱在后脑勺,靠在桑树上,抬头望着桑叶婆娑,暖风中神色迷离,“我等有好久不曾这样坐下来聊聊了吧?”
刘正有些猜不透刘备的用意,却也翻了翻记忆,“六七年了。自打你结交上一堆狐朋狗友,我等便没这么聊过了。就算是像今日一般坐在一起,心思也不在话上。这还是这些年头一次。”
“狐朋狗友这个词好。唉,到底是没靠住他们,好些人,如今也不再来往了有一些也来往不了,还得百年之后才行呵呵,楼桑村,张轲那厮干的好事啊。若非查出来时他去了益州,我少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为几个狐朋狗友报仇雪恨。”
刘正心中一动,倒也猜不出刘备是不是说说而已,就见刘备目不转睛地望着头顶桑树,笑容微微有些深沉,“你可知道,这院子是我半个月前买下来的。便是看重这家院子有棵大桑睹物思人只是小部分原因,就是觉得这些年住在哪里都没以往的感觉了,好似居无定所。来了蓟县,突然想有个家,便是不常住,起码要有。”
他望望几间屋子,“这地方格局不大,我打算将房子推倒了重建。就按你们家那样建,你看看,要不要给你和两位弟妹留个一进院子?地方够的。而且,你老住在益德家,也不是办法,咱们啊,还得有个自己的地方。”
“那也该去涿县啊。蓟县这地方是州府,可于我等而言,终究不如涿县好,对吧?为什么不回去那里?那里才让人安心。”
“回得去吗?我说的是楼桑村,你敢回去面对那些冤魂吗?那地方不能住人了,呆在涿县其他地方,与流落在外何异?”
“”
“便是去张家庄这两年,我其实也因为没能给叔父守孝,心中不安。而且时间隔得越久,越觉得回不去了,也不敢回去你别怨为兄突然说这些。有些事情,既然你我都没摆到明面上说给别人听,让别人知道你我交恶,便还有挽救的余地对吧?其实我偶尔也在想,我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值得你动刀,还要让益德那般羞辱我是不是,我当时真没什么出息,天天嘴里还挂着那些子虚乌有的想法,让你怨上了?还是你”
刘备突然“嘶”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刘正,那神色看上去倒真的好似好几年前的聊天一般,毫无生分感,“女人?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女人?如今弟妹就有两个了听说雒阳那边那位邹姑娘也与你有关。那姑娘我在王允府上见过一次,她跟着来凤儿的班子过去,那装扮我见犹怜,相貌确实是有。而且那姑娘似有些能耐,混迹雅舍,还能不着痕迹地不让那些男人碰她哈,说远了。是不是昔日你得了伤寒,叔父说了亲事给你冲喜,此后为了给我还债推掉了此事,让你怨上我了?”
刘正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片刻后,刘备突然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使劲握了握,“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以往便是这么跟你说的吧?怎么就是记不住。你我兄弟的情谊,才是最重要的。”
他笑了笑,目光突然望向西南面,“既然你没真动手杀了我,我能有这番经历,也算被你成全了。往后,你我不计前嫌,继续携手并进,争取重新让你我这一脉将家安到雒阳去,如何?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家!”
刘正望了望草鞋、桑果,咀嚼着刘备这些话中的言外之意,将放着杏子、桑果、铺满冰的瓷碗递到刘备面前,自己拿着一枚杏子咬了一口,感受着其中的酸甜,眉头微皱道:“真想坐华盖车?光宗耀祖,重登王侯之位?”
“我去过雒阳的宗庙了,那里没有先祖的位置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刘正打断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诗经王风黍离,还是后面这一句直抒胸臆。只是,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啊”
“呵,还叫我不要渡河,那你在此做什么?”
刘备笑问道,那眼神带着异样的光芒,灼灼夺人。
刘正笑了笑,“因为你只想着渡河看那边风景。而我游过去,发现这水更需要我,我想治水,想所过之处,没有河水泛滥。”
“哈哈,你我小时候去河边玩耍,没少被水淹吧?此后便怕的要死。怎么,学会游泳了?水性好吗?便是不说那个水性,别忘了四年前,你差点被水淹死,不怕啊?”
刘正望过去,阳光下,笑容和煦而温和道:“那你错了。我是海边长大的,怎么可能怕游泳?我水性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