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方亮,刘正迷迷糊糊中感觉有婴儿在哭,惊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与家人在一起。
窗棂有微光照进来,房间昏暗,他望着木制天花板好一会儿,屏息凝神,然后轻手轻脚地坐起身,眼帘里,果然有一头秀发铺在自己的床沿,有个小小的脑袋枕在一双纤细的手上,尚显青涩又夹杂着些许妩媚的脸庞轮廓精致,显露出来的半张脸柔美而安静,另外半张脸压着手,起了一些褶皱,看起来有一些肥嘟嘟的,呼吸微弱无声,闭上的眼睛轻轻抖动,睫毛修长,小猫也似。
还真是个祸国殃民的女人
刘正心叹了一句,那女子叠在一起的纤手压着被角,他听了片刻的呼吸,感觉那修长的睫毛抖得厉害,只好挪着屁股靠坐在床头,“任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你再不出去,我喊人啊。”
床头的女子没有反应,若仔细观察,能感觉她的鼻息微微张翕了几下,像是忍受不了这种无声的呼吸,半张侧脸也微微发红,刘正看得有趣,“不喊倒也没事,反正你呆了一夜,便是房门虚掩,往后也说不清楚了。可本仙师如今没四年前那雅兴了你起不起来?我真得走了。”还是没有反应。
“红昌,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容易让人想犯罪的。”刘正微微俯身,压着嗓音,语调微沉。
发梢感觉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鼻头痒痒的,她红着脸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戏谑的大眼睛,脸顿时更热了。
“醒了?”
眼前的男子说着话,然后才看到自己的发梢被他捏在手里还在自己的鼻头滑来滑去,她“啊”了一声,惊坐而起,“刘公子,你,你”表情一脸无辜,还带着点委屈。
发梢离手,刘正搓了搓手指,“任姑娘看来是累了,睡这么熟,要不要”被角一拉,“休息一下?”
女子顿时背过身,“刘公子”反应过来他此时应当是穿着衣服的,名叫任红昌的女子急忙又回过头,就看到刘正双手撑着薄被蹲在床上,保持着前冲的姿势,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袖子,羞恼道:“公子,你伤势未愈,能不能安分一些?二位夫人若是知晓,定要伤心的”
“我就是去见她们。方才感觉听到尚儿和小叶子的哭声了,我得去看看。做爹的,孩子出生都不在,两个月了,只顾着在外面泡妞,成何体统?你说对吧?”刘正脸色一肃,任红昌抿着嘴不说话,手抓得死死的,那张脸早已红得一塌糊涂。
刘正眨巴了一下眼睛,“任姑娘,可准备了早饭?我饿了。”
“没有。”
刘正大义凛然道:“没有去做啊。家里就咱们两个人了啊,你连这点准备都没有?这往后要是被谁娶进家门去,不得被人嫌弃啊?”
“公子。”任红昌板起脸,瞪着刘正,那张精致柔美的脸少有的多了一些锐气,看起来颇有英气。
“哎。”刘正也板起脸,直视着女子的眼睛,正色道:“红昌。”
“”也不知怎么了,任红昌突然感觉被电了一下,身躯微微激灵一下,回味着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她保持着有些蕴意的脸,“坐下。”
刘正听话地坐下,吐着舌头哈着气,“汪汪。”
“噗嗤”小姑娘没忍住,一口气顿时泄了,望着刘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一脸幽怨道:“公子,未曾想这些时日你在人前都是装的呢,一没人了,原形毕露。”
“想聊人生往后再说。”
刘正揉了揉两条臂膀,感觉那里的伤口结痂发痒,磨了磨牙无奈道:“真不给我机会出门?”
“荀公子特地嘱咐过,不能让你出去,奴家还立了军令状了。公子莫非想看着奴家人头落地?”
那只手还是揪着自己的袖子,刘正望着女子颇为动人的表情,“傻丫头,他这是给你我创造时机呢。我不开口,谁敢让你人头落地啊。”
“奴家”
“都说了要自称妾身,奴家听来是挺爽的,可你已经不是奴仆了。”
刘正说到这里,又没好气地瞪了眼任红昌,“说起这个,趁着没人在,我要说你了,学什么不好,偏偏跟着邹琪那挨千刀的去学取悦男人的把戏。当情报人员缺你了?”
任红昌缩了缩脑袋,表情微微敛了敛,“奴家当时”
“妾身,妾身”刘正强调了几遍,还抬了抬兰花指,任红昌咬了咬红唇,眼眉含笑,“妾身当时不知道怎么办啊,什么都不会”她望望依靠在墙角的霸王枪,目光中闪烁着一些亮光,脸庞煞是好看,“再者啊,昔日见识浅薄,总觉得离了皇宫,身为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奴妾身出身贱籍,又无才华,不懂女红,还学不好武艺,便想着能学点东西。而且来凤楼中真的学到了很多啊。单是练舞,若非有这些年的功底,那一夜,妾身兴许已经死了。”
“在下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了。”
刘正一本正经地拱了拱手,任红昌红着脸表情变化几下,笑起来,“好啊。那自今日起,公子便要听妾身的。”
那声音柔柔的,却没了此前的仓促,笑容也带着游刃有余的感觉,清丽无比,刘正咧了咧嘴,一脸无奈地瘫躺在床上,“任姑娘,我迟早得死在你手上。你等着,改天我就要秋伊编个小人,写上你的名字,然后和女荀、秋伊一起扎你的小人。让你不准我出门。”
“公子忍心吗?”
任红昌开着口,房门突然开了,文丑裹挟着光亮迈脚进来,一张带着笑意的脸闻言一滞,眼眸动了几下,“没吃饭吧?我去烧!”
“嘭”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刘正一脸戏谑地望着任红昌。
小姑娘也在笑,但那张脸红得快可以煮鸡蛋了。
不过,既然有人回来了,她到底是让刘正起身了,就是刘正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未免刘正溜出院子,还抱紧了霸王枪,不顾形象地特意朝厨房里的文丑大喊着,询问昨夜他们出门收集的一些情报。
老实说,小姑娘也知道,那夜若非为了救她,兴许刘正的左腿根本不会受伤,此后养了两个月,也不至于至今其实还有些使不上力。
对于此事,她多少是愧疚的,然而这些愧疚在刘正荀彧的劝慰中都变成了功劳与巾帼不让须眉的勇气,到得如今,便也只能藏在心底了。
说起来,当初在梦境中与邹琪相处、在来凤楼做事,平日里收集到关乎幽州的情报,她对于刘正脑子里大概的也勾勒出了一些轮廓。
及至来到蓟县,平日里照顾刘正,朝夕相处了两个月,那些英明神武、带着神秘色彩、极其拨撩心弦的形象消失了,感觉倒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生病了会难受,受伤了会叫疼,便是这些软弱都伴随着啼笑皆非的嘴硬掩饰过去了,知道孩子出生未陪在身边的柔情与愧疚,还有看到美的人与事主要是对她不间断的花言巧语,乃至于对旁人说些带着点粗鄙的玩笑,亦或私下里对她露骨的调戏但便是这份真实,感觉真的很不错,至少没有任何压力。
他和和气气的,对谁都是如此,明明身上夹杂着数个荣誉与头衔,却几乎少有发怒的时候,唯一的一次还是因为听说被送到刘政府上就医的左慈知道自己左眼吓了、右腿瘸了,想要寻死。
那一天刘正听说了此事,她是亲眼看着刘正训斥荀彧这位大舅子的,一些话说起来有些粗鄙,毫无一星半点文人的气节,脸上也带着威严,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