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正如田丰自己所说,便是防疫赈灾手册足够详实,田丰这叠布绢中,绝大多数的内容都是因地制宜,是真的可以与防疫赈灾手册亮相互补的。
“元皓公,这份情你叫我如何领?若这叠布绢交给使君,你想要得到重用又岂会”
待得看完布绢,沮授急忙小心翼翼地合上,双手捧着递向田丰,田丰摆手打断,笑了笑:“公与,你便不要客气了。老夫有些累了,想休息一段时日。再者,这些筹谋多半都是前人记录在册的,老夫便是动动手罢了,不是自己的东西。由你拿出来,合适。”
“自然,老夫也有些私心。这冀州诸多官吏,于政务一道上,你算老夫为数不多看得入眼的,若这些布绢能让你一直安安稳稳坐在别驾的位置上,老夫也算为百姓做了件好事,旁人不知道无妨,只要你心中记着,我便是得了好处。退一步讲,我田家身处冀州,老夫此举,不也是为宗族谋了一次长久之计吗?”
沮授没有回应,他凝望田丰颇显老迈憔悴的面容,握紧布绢望了许久,脸色极其严肃道:“元皓公可知,我此番随着鲜于辅前往幽州,刘幽州的人从未提起过你。”
田丰愣了愣,随后苦笑道,“老夫就知道公与在安慰”
“不,我的意思是,刘德然提了,还是他主动与授提起来的。”
田丰神色惊愕,“刘正刘德然?”
见沮授点头,他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怎么知道老夫的,说老夫什么?”
沮授深吸一口气,脸色肃然道:“他说元皓公刚而犯上,还请我多加留意,若你过的不顺,让我推荐你前往幽州,他会帮你安排一官半”
“呵,公与这是何意?你莫非是觉得,老夫如今连给主公当门亭长都不配了?区区一个狂生的胡言乱语,你又何必跟老夫谈论。”田丰敛了敛容,表情不悦,“到了幽州他安排?着实狂妄,他拿什么安排,他这是”
话语说到最后,田丰突然神色一凛,瞪向沮授,“沮公与,你是说,刘正当真要反?而你知情不报?”
沮授笑了笑,颔首道:“对。”
“沮公与,你你”田丰“你”了半天,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猛地抬手去拉布绢,见沮授握着不放,瞪眼道:“枉费老夫以为你是国之栋梁,还不放手!不知廉耻的东西,老夫羞与你为伍!”
沮授不以为意地笑起来,“元皓公,授可是看你以诚相待,才投桃报李的,你便不想听我解释?你还真是冲动易怒。若是你行事再稳妥一点,如今又怎会如此?”
“老夫行事,需要你来管教!竖子,便是出他口入你耳,没有证据,但我等做事何需证据?他还是有心在幽州造反的反贼放手!再不放手,老夫可要动手了!”
田丰毕竟上了年纪,有些脾气岂是说改就能改的,也早已养成了惯性思维,这时被沮授这一差了近二十年的年轻人数落,还是自己看错了的人,立刻恼羞成怒。
沮授也知道跟上了岁数的人纠缠没什么意义,忽然放手,看着田丰收力不及,一屁股栽倒在地,也不去扶,随后笑着按着田丰的肩膀坐倒在地,拉着挣扎不已的田丰,眼眸之中神光闪烁,“元皓公,我若说他还是刘幽州的人,你会不会冷静一些?”
田丰一怔,仔细打量着沮授温润的笑容,但这笑容在他眼中,怎么看怎么狡诈,这时便也冷声道:“沮公与,老夫一直以为你从善如流,未曾想也是巧舌如簧的人。不管你所言是真是假,老夫自知人微言轻,便是拆穿你也不会有人信。但老夫保证,若刘正当真要反,老夫定然与你势不两立”
“他是一定要反的,不过,实则是我们推着他反。他是忠臣。嘿,说起来,公孙瓒还是被他劝服的呢”
沮授摇摇头,感受着地面冷冰冰的温度传到屁股上,那股寒意蔓延全身,也让他的脑袋愈发冷静,他扭头望向凝眉不已的田丰,笑道:“这个反,你若不知情,便是真的反,你若知情,那便是假的反”
田丰似有所悟,眉头紧皱地将信将疑道:“此话何意?”
“说来话长”
不久之后,田丰愣愣地望着沮授,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内容真的太过惊世骇俗,身躯微微战栗,“这狂生竟然”
他愣了许久,抖得愈发激烈,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古怪地斜视沮授,“刘德然将防疫赈灾的手册交给你,见你一定要回来冀州,所以让你劝服我,前去投靠他?”
沮授箕坐在地,同样抖着身躯,坦然一笑,“元皓公莫非真是老了?为何重复我的话哦,我懂了。没错,你要是觉得我在卖你,也是无妨的。而且吧,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我既然答应了,你要忙于事务,自得其乐,我还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既然你并不开心,还自投罗,那授开了口,这事只怕就”
田丰闭上嘴,沉默好久,随后猛地一拍沮授的后背,呵呵一笑,“你个竖子!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知道我”
笑声逐渐加强,田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昔日老夫初入御史台都没这么开心过,今日听闻他有心招揽我,竟然,竟然比给陛下做事,为民请命还要开心有趣,着实有趣!哈哈哈哈”
沮授也笑,笑得前仰后合,“有意思吧?他是神人啊!神人!哈哈哈哈”
两人笑了好久。田丰笑得脸上的皱纹愈发深了,随后突然站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拱手道:“哈哈哈公与,老夫告辞老夫,哈哈哈哈趁着休假,去见一见,见一见这个后生”
沮授却敛了敛容,看着田丰眼眶通红,眼泪都笑出来了,拱手作揖道:“恭送元皓公。”
“告辞告辞不用送了哈哈哈哈”
话语声中,突然一声喷嚏,随后是接连的喷嚏伴随着笑声远去,沮授负手站在凉亭,望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突然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一个刚而犯上,一个狂生做派,元皓公,你是觉得找到知己了,还是觉得如此一个后生晚辈舍身忘死,甘愿担负国运,当为他而泣阿嚏。”
一个喷嚏后,沮授捏了捏鼻子,摸到一片湿润,突然神色大骇地往后院跑:“要死要死要死司命在上,沮某还要治理繁阳,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与此同时,远在涿县张家庄内,也有个人不安地在后院房间内来回踱步,“要死要死要死夫人,我等不下去了,真的等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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