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贺浑悠悠说道:”定州西城有一叟,素好大言,且秉性酸吝,甚为邻人所嫌。某日,赴北城一翁宅中欢宴,席间竟至贪杯醉酒而亡,邻人闻之,无不拍手称快。"
说到这儿,他陡地回头问侍立在身后的莫小丰道:“晋阳乐,你职掌邺都地方,如遇此等民案,当如何审断哪?"
“北城老翁当罚酒三碗。”莫小丰念着杨遵的嘱咐,脆声答道。
“哦?只是罚酒三碗吗?说说你的理由。"
“父王方才说得明白,西城叟系贪杯过度,醉酒身亡,自然不应归罪于北城老翁。虽然如此,二人是在北城老翁家中饮酒,身为主家,北城老翁未能及时劝阻西城叟过度贪杯,于友有亏,理应罚酒三碗,略加薄惩。此外,儿子以为,西城叟身后一应的丧葬开支,也应由北城老翁承当。"
莫小丰话未说完,忽见司马道宗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绕过几案,竟俯身跪在了贺浑面前,口中谢罪道:"丞相明鉴,孙迁之死实非下官本意啊。"
当从他嘴里说出孙迁死讯的一刹那,莫小丰分明看见贺崇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
“哎呀呀,老伙计,莫要折煞寡人了。”贺浑随即起身,快步来到司马道宗近前,俯身伸手,欲搀扶他起来,同时,侧过头来,盯着尚坐着发愣的高季式问道,“司马令何故如此啊?
高季式像被马蜂蜇到了一样,“腾”地就弹了起来,抬腿跨过几案,“扑通"便跪倒在贺浑脚下,瓮声叫道:"司马令昨日邀孙常侍到府上饮酒,当时末将在座,可以作证,孙常侍是不堪酒力,中途自行离开的。他的死纯属意外,与司马令无干。”
“不不不。"司马道宗慌得连连摆手制止高季式为自己开脱,“不敢对丞相隐瞒,下官昨日邀孙迁饮酒,席间确因嫌恶他向大将军献策括户而有意诱他饮酒至醉,想出出他的丑。可,可决没有害他性命的打算哪。"
"哦?这么说来,司马令是不大赞成朝廷颁下的这道括户令喽?"贺浑本已沉下来的脸色因听了司马道宗这番话,舒缓了一些,转身望望面色通红的贺崇,问道。
“下官不敢违抗朝廷成令,只是对孙迁抑损他人欲图幸进的做法心存嫌恶而已。”司马道宗伏首答道。
"司马令是不舍得定州食邑那几千户被括出的部曲吧!"贺崇眼里冒着火,从牙缝里迸出句话来。
“不管怎样,对孙迁之死,下官自认都脱不了干系,恳请丞相从重惩治。"司马道宗对贺祟的话充耳不闻,只向贺浑请罪道。
“诶,你我同在朝堂为臣,何谈惩治二字?"贺浑双手发力,硬是把司马道宗搀了起来,摇头说道,“虽则如此,孙迁在幕内十多年,管记薄领,颇有效劳,他今身亡,如折吾一臂,二位麾下若有才略堪与孙迁相匹者,不妨荐来,暂充好替。"
"父王,人非草木,岂能随意刬替?"贺崇听到这话,再难压抑胸中的怒火,冲口责问道。
莫小丰也暗自感到纳闷儿:杨遵明明在给贺浑的信中将孙迁醉酒裸奔,误闯尼寺坠墙而死的经过写得清清楚楚,贺浑为何执意要把孙迁之死归咎到司马道宗和高季式头上,而且还先给一巴掌再揉上一揉地从轻发落二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