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树深处,月光笼罩的枝头上正躺卧着一个女子。
她身着雪色长衫,赤着一双莹白的玉足。
长长的衣袂坠下,振展舞动间,如同仙子羽翼。
李祁站在树下,看不到她的容貌,但光看这曼妙动人的身姿,他便觉得一定是苏遮月。
可是,这玉一样的人儿身上,却笼罩着一团浓墨般的森冷的黑气。
那黑气沉沉覆在苏遮月的身上,与她的雪衣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苏遮月被那黑气压着,似在不断地挣扎抗拒,抵抗着更进一步的侵占。
她如此辛苦,李祁自然是心疼想救她下来,可是他感觉到那黑气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叫他心底里生出极强的畏惧,一时间迟疑不动,只在树下看着。
“求求你……不要……”
没了密叶浓枝的遮掩,苏遮月的声音更清晰地传来。
“别……停下……”
明明是推拒的话,但是听在李祁耳朵里,却带着无尽的娇柔婉转,像极了勾栏女子的欲拒还迎。
李祁本就起了淫心,此时更是焦燥难耐,忍不住踮足,想看清苏遮月此时的模样。
可惜那位置离他太远,他脖颈都仰酸了,依旧只能看到那月光下如瀑布般披散下来长发。
此刻除非苏遮月扭头向下,不然他是如何都看不到的。
许是因为这是他自己的梦,真能受他心念的摆动,李祁刚一垂头丧气,就见那高树上的苏遮月蓦地将头一偏,往下看来。
一双含着秋露的眼眸正对上他的视线。
李祁一怔,全身犹如过电一般。
若是白日里的苏遮月还是一副含苞待放的模样,那此刻的她就好似被那盛放的花朵,将里头的媚香和娇态都悉数挖了出来。
又似那戏文里的巫山神女,刚刚与人间的帝王交合,没收住那事后的娇艳欲滴。
露水含香,叫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几乎是同一时刻,与他对视的苏遮月瞪大了眼眸,似被剧烈的惊骇和恐慌席卷了整个身子。
李祁只见她全身一抖,就如断了翅的蝴蝶,从高枝上直落而下。
*
“月儿!”
李祁大喊一声,一个仰身从床上坐起。
赵姨娘正睡着,就听见这一大喊,猛地惊醒过来,也徐徐起了身,温柔地给李祁擦汗,问:“大爷又做噩梦了?”
李祁转头看她,方才醒悟是梦,大松一口气道:“是,我梦见月儿从树上掉下来了。”
月儿……
一个晚上都没过去,便叫得如此亲昵了,可见做得什么样的好梦!
赵姨娘面容一瞬扭曲,不过只一会儿便恢复如常,手上却依旧给李祁轻柔擦拭:“大爷担心多了,姐姐此刻必定好端端地在自己院子呢。”
她见李祁余惊未定,又柔缓地问:“大爷可要去看看吗?”
李祁知道是梦就松了一口气,往窗外望了一眼,天色蒙蒙亮,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躺了下来:“算了,明日去看也不迟。”
毕竟他自考中进士当了官后,只有女子巴结着他。
深更半夜上赶着去贴夫人的冷脸到底有损他县令大人的威名。
赵姨娘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放,却也没有多舒坦,端详着李祁的脸色,以退为进道:“大爷这会儿梦着夫人,说不定夫人也做了大爷的梦,正想着大爷呢。大爷还是去看看吧。”
这话是好话,可李祁听了,心里不由生出点郁闷之气,去那院子的念头更是消散了些。
他不是没眼力见的人,瞧得出苏遮月现在恨他,又怎么会梦到他呢?
让心灰意冷的妇人回心转意这种事,可比叫闺秀少女动心要难得多。
得下苦功夫。
这么一想,李祁使了劲掐了一把赵姨娘的腰,口中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为什么把我往别处推?”
赵姨娘心思敏锐,知道他是此刻不但没有迎上去,反而仿着苏遮月的神态避开李祁的视线,
“大爷休胡说,我自然是心中有大爷的,但作为妾室,更要想着大爷的心思,大爷今日见了夫人一眼,便念念不忘,魂梦相连,我又怎能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说着说着那眼泪珠子也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