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鹏放下包裹,很简单的行李,一会儿就安放好了,又送陈吉回国棉总厂,他再骑车返回单位。
周末,德鹏一早赶到国棉总厂,和陈吉一起吃过早饭,两人坐公交车到了表婶家,表叔与表婶听说德鹏已调回济南,又意外又欢喜,表婶说,“太好了,这下可放了心了!”
表叔说,“没想到这么快,你都报到上班了。”
陈吉说,“也不算快吧,都等待了好几个月了。”
表婶笑了,“你这个孩子,这就够快了。当年你表叔被派南下参加三线建设,在四川呆了十来多年,一直想回来就调不回来,等到最后,大家一起都公派回来,他才跟着回来的。就是搁现在,那还有多少想办调动的,托人找关系,少说要一两年,还有人几十年办不得,夫妻一直两地分居。”
表叔说,“调动工作是最难、最不确定的事,这边要接受,那边还要放行,你们还好,这边接受的快,那边放的更快。”
德鹏说,“现在想想,调动确实比较顺利,挺偶然、挺幸运的。”
表婶说,“吉人自有天相!”
德鹏说,“我们是够幸运的,最主要还是感谢表叔表婶,没有你们帮着找林叔,找洪叔,没有前面这些好心人的帮助,后面调出都是不可能。”
“那,”表叔很高兴,点点头笑说,“贤媛,咱们出面,感谢感谢洪和林两个人吧。”
“好啊,咱们做东,你约好他们,叫他们带上家属,咱们这边,咱俩,还有他俩。”表婶指指德鹏和陈吉,表叔点点头。
表叔打了几通电话,约好了,下周日中午办答谢宴,请洪光路和林喜律两家一起参加,让德鹏俩那天一早就过来。
又到周日,阳德鹏又到国棉总厂宿舍接上陈吉,在路边吃了早饭,一起坐上公交车,早早到了表婶家。表婶备好了两瓶茅台,在大红的无纺布提兜里,让德鹏提着,表叔的司机来接了他们四人出发。车子沿经十路一直向西,到了城市事务院东邻的麒麟大酒店,酒店是事务院自办的三产。
林喜律夫妇已提前来到,与一位五十岁左右瘦高的妇女站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方,聊着天,林喜律手里捏着点燃的香烟。看见表叔的车,林喜律赶紧扔了香烟,三人迎下台阶,待车子停下,瘦高的妇女帮着打开副驾驶的门,“李书记好!”
表叔给同时迎上来的林喜律与方淑敏介绍,“事务院副院长兼酒店老总乔春兰,事务院的花木兰,我最得力的干将。”
林喜律说,“俺们刚才都介绍了,认识了,李书记手底下,那是肯定没有弱兵。”
“你个喜律,净拣好听的说。”表叔伸出手指,隔空点着林喜律,“儿子呢,不是让你带着子嘛?”
“马上高三,学习任务重,在家写作业。”林喜律说。
“不能把孩子搞得太紧张了,该放松还是要放松。” 表叔说。
“对对对,爷爷说的对。”林喜律应道,“李书记先进去坐坐。”
“我们呆这里等等洪部长吧。”表叔说。
“不用不用,你们年龄大很多,就不用在外面站着了。还早,一会儿俺带着德鹏在门口等一等就行。”众人互相寒喧过,方淑敏与乔春兰拥着表叔表婶一起向里走。
进了屋,乔院长吩咐服务员姑娘斟茶,又向表叔说,“李书记,我准备了酒,喝这个,你看行吧。”
表叔坐下,看到她指着圆桌中央红通通的两个瓶子,“五粮液,好酒,行。”又说“先喝我带来的,不够,再开这个。”
“好,听书记的。”乔院长迅速拿下桌上两瓶,换上身后德鹏递上来的两瓶茅台,又双手捧过来一张拟好的菜谱,六凉十热一汤,另外每人有两道重头例菜,让表叔过目。
表叔说,“你定的,哪里还需要我看,”接过去瞄了一眼,“很好,很周到!”
德鹏看看在房间里没什么事,叫陈吉一起来到门口站着,等洪光路一家。
五六分钟以后,一辆军用牌照的黑色轿车慢慢驶过来,停下,洪光路从副驾驶位走出来,后车门一左一右也打开,各下来一个人,陈蔚君,还有长得像洪光路翻版、也带着无框树脂眼镜的女儿洪一冰。德鹏与陈吉赶紧迎上去,引他们进屋。
林喜律拿出烟敬给表叔,表叔摆摆手没接。他又敬给洪光路,洪光路也摆摆手,林喜律劝道,“没有外人,抽一颗,没事,嫂子不会批评。”洪光路笑道,“我不会,你自己抽吧。”
表叔说,“喜律你那个烟太厉害了,也得戒了啊,抽烟没有一点好处。”
方淑敏说,“就是啊,说了多少次了,就是戒不掉这个坏习惯。”方淑敏说着林喜律的不是,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责备,声音轻柔的倒像是在安慰林喜律。
表叔说,“喜律找了个好媳妇儿,知道疼人,人家还是个医生,会保健,你得听她的话。”
林喜律吐出一团烟雾,半眯着一只眼,憨笑,“李叔说的对啊,俺媳妇是没得说,陈主任,那是更厉害呢,贤内助,家里家外一把好手。” 眼睛望向洪光路和陈蔚君。
陈蔚君又两眼一瞪,圆圆的脸上圆圆的眼,佯装生气,“好你个喜律,我什么时候当上主任了?见一次面给我封一个官,光口头封官可不行,你得给我发工资啊!”
“我管不着发工资,等一会儿我多陪你喝一杯,好吧?”林喜律说。
“那可算了吧。” 陈蔚君说。
“来,坐,坐。”表叔招呼着。
山东真不愧是孔孟之乡礼仪之邦,一套酒桌礼仪,从坐次安排、上菜流程,到敬酒次序,非常成熟完整。表叔是主陪坐上首正中,右手边洪光路是主客,陈蔚君紧挨其右;左手边林喜律是二客,方淑敏紧挨其左。表叔安排德鹏当副陪坐下首正中,右手边是表婶,表婶这本应该是三客的位置。陈吉被分配到挨着德鹏左手的位置,本应是四客的位置。洪一冰在她妈妈和陈吉之间,乔院长在表婶与方淑敏之间。
不一会儿,凉菜已齐,四五个热菜均匀摆开,有九转大肠、糖醋黄河鲤鱼、坛子红烧肉、奶汤海参,等等。
乔院长将桌上的茅台拿起,准备开瓶,“这是李书记特地从自己家里拿来的酒。”洪光路微笑着颔首轻声道,“谢谢,谢谢,费心了。”除洪一冰与陈吉的酒杯里是西瓜汁,其余各人的倒上白酒。
表叔举起酒杯,“那咱们开始吧,”环顾四座,大家都微笑等他继续,“我先敬第一个酒。咱们没有外人,都是最亲最近的老乡,虽然从来没有聚过,但是乡情是永远割不断的纽带,今天有机会聚在一起,为我们的亲情和友谊干杯!”
众人站起来,端杯,喝酒。
放下酒杯,表叔从面前盘子里夹了块红通通方正油光珠润的红烧肉,放进右手洪光路的盘子里。
洪光路双手抬起,轻扶表叔的手腕,“哪能叫你给夹菜,自己来自己来。”
“不要客气,随便吃点。”表叔转过身要再夹给左手的林喜律,林喜律眼明手快已经夹了一块放在表叔盘子里,“李叔您吃,我自己来,”林喜律伸着筷子给自己也夹了一块,说,“这个好吃,我爱吃,带点肥的五花最好。”
表叔说,“哎,我也还就爱吃点红烧肉呢。”
“想吃就吃,咱没有那么些讲究,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林喜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