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周防桑要和我一起去看戏吗?”青年轻巧俯身,亚麻灰的长发从肩头倾泻下来,淙淙地淌来一种令人惊颤的魔魅气质。 但当他盈盈地笑起来的时候,又让人觉得那只不过是自己恍惚之下产生的错觉。 周防尊瞥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地搭上他伸过来的手腕,但只稍稍借了力就分开了。入手的皮肤十分冰冷,与吉田松阳整个人温和无比的气质非常不搭,当与她较常人微烫的手指接触到的一瞬,明显感觉他条件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 手那么冰,这家伙身体一定不好,竟然还敢把外衣给她。 得出结论之后,一站稳周防尊就立刻将肩膀上的外衣扒下来给他披了回去,因为身高差的缘故,这个动作异常顺手。 顿了顿,她认真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补充道:“......不用客气。” 吉田松阳的神色有些微妙:...... 赤王径直往外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她回过头疑惑地望去。 只见亚麻灰长发的青年呆呆地站在原地,突然噗地笑出了声:“周防桑真是个好孩子啊。” 他笑得眉眼弯弯的,其间尽是暖意。虽然将看起来和他年龄差不多还比他高的人称为孩子听起来有些怪异,但在顺从地穿上外衣之后,他很快转移了话题。 “走吧。不过在此之前。”吉田松阳朝她眨了眨眼睛,“我们要先抄个近路。” 这厢松下村塾的主人带着周防老师抄近道对奉命打自己私塾主意的人上演了一番#威胁与杀气的灵活运用法#,成功拦住了官差,让他们打道回府。 另一边坂田银时与蹭课二人组在官差的必经之路上等得简直怀疑人生。 “喂,高杉......”卷毛搓着手臂吸了吸鼻子,银色的头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充满怀疑的死鱼眼转向身侧的同伴,“你不会记错时间了吧?” “哈?”高杉晋助瞪了他一眼,“怎么可能会记错啊!” “啊啾!”容貌初见秀丽端倪的高马尾小少年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道,“那我岂不是通知错了。” “都说了没有记错时间!”紫发小少年额头的青筋直跳,要不是消息确定,他也不会为了帮他们拖延时间,硬是踹翻了一干护院从院子里逃出来啊! “那怎么还不来。”坂田银时翻了个白眼,放下木刀,把小拇指塞进了鼻孔,“难道他们走到一半突然‘哔——’然后去‘哔——’所以耽搁时间了吗?” “原来是这样啊。”桂小太郎敲着掌心恍然大悟道。 “桂!你不要这么轻易相信这个人的话啊!” 正打闹间,远处突然出现了隐约的灯火。 “来了!”坂田银时轻声提醒,身体自发调整成了能即刻拔刀的姿势。 桂小太郎的眼睛紧紧盯着黝黑的巷道,仿佛那里随时会冲出什么可怖的东西,他的身体紧绷着,确信自己面对任何情况都能及时做出反应。 他想到昔日从松下村塾假装路过时听到的那一番话,以及和高杉晋助一起混进去的时候,那些人包容而友善的态度。 早已将松阳他们当做自己的师长与友人的他,岂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毁于一旦! 高杉晋助坚定地握紧了腰间的木刀。这次事情做下,估计就要被赶出家门了吧...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在那个所谓的家里面他也呆不下去了。 能在那之前为他们拖延时间......他已然心满意足。 “咔嗒”“咔嗒” 木屐踩在地上的声音不急不缓。 越来越近了,昏暗的灯光拖长了他们的影子,使那大半都浸在黑夜里,显得异常诡谲。 一,二。 坂田银时眯着眼睛数,竟然只有两个人? 随着距离的拉近,几人越发紧张,呼吸和心跳却逐渐缓和起来,他们的手已经不再抖了。 直到......月光照见了来人的面容。 “松......松阳?”看到吉田松阳毫无变化的笑容,坂田银时顿时咕嘟一下瞬间将刚才的勇气全部吞进了肚子,磨磨蹭蹭地朝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身后躲去,简直怂得一匹。 但是他随后又看到了与松阳并肩而来的周防尊。 “喂,松阳!你大半夜的把周防老师带出来是想干嘛?月黑风高孤男寡女,是在私会吗?绝对是私会吧喂!” 吉田松阳提着灯笼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比起这个,你大半夜跑出来,是想干嘛?” “啊哈哈哈...”坂田银时立刻挂上假笑亲亲热热地将旁边两个人的肩膀一揽,“那个啦就是那个...青春期青少年......” “哦?青少年什么?” 银发卷毛的冷汗刷刷往下掉,他一边拼命想台词打哈哈一边背过手使劲拉两个小伙伴的衣服:“就是那个,大家都知道的......” 望见吉田松阳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坂田银时自暴自弃地闭上了嘴。 “嘛,这次就算了。” 与话音同时落下的是一个不轻不重的栗子。 亲眼见识过他的轻轻一碰会造成什么样惨痛后果的三人——尤其是亲自体验过无数次的坂田银时——在发现自己完好无损之后齐齐茫然地瞪大眼睛。 “欢迎来到松下村塾。”吉田松阳将手揣回袖子里,提高灯笼,唇角微挑。 过程暂时揭过不提,总而言之结果大约摸是好的。松下村塾完好无损,还迎来了两位转学生。 包袱款款被扫地出门的小少爷与孑然一身的小少年正式入住松下村塾。 而吉田松阳他们原本用来吃饭的四人小桌也因此不够用了,只能暂时凑合一下,再找人另外打一张更大的。 人数的增加同样意味着伙食费的增加。 虽说当初说好包吃包住,但感觉自己实际上并没有教导学生们什么,并且白虎的食量给吉田松阳带来了极大负担,作为宠物主人的周防尊摸摸鼻子,拎起同样心虚气短的中岛·饭桶·敦就打算去打点野味帮助房东先生减轻压力。 广征信息之后,赤王最终选定了隔壁据说凶兽横行——听说之前那只巨型野猪也是那里下来的——的山头。 本来想抽空去的,但在学生们的积极怂恿下,之后的午睡课(划掉)自习课直接变成了狩猎课。 小少年们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面的游刃有余,从各自为营抓小动物到充分发挥自身特长联手打败更强的猎物。 而他们的刀法也因为面对各种不同属性的动物大为加强,以灵活性与刁钻性为最大特点,铺以同伴十足的默契,这支从松下村塾出来的队伍在后期的攘夷战争中大发光彩。甚至其刀法被极力推崇而自成一派,一致统称为自习流派。 另一方面这些人因地制宜、充分利用周边一切可以利用东西的意识,以及面对各种环境战场的强适应性,大大地提高了生存率,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 当然,这是后话。 几天后。 “呜哇好棒!今天可以喝兔肉汤了耶!”桂小太郎一改之前抱着毛茸茸的兔子‘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死活不松手的姿态,和小伙伴们一起捧着脸对五花大绑的一窝大肥兔流口水。 “吵死了,假发。”坂田银时将手里一大团拥有纯白羽毛的猎物往上一提,骄傲挺胸,“这种颜色的鸡全山头可只有一只。”他足足挑了好几天又蹲了好几节课才逮到手的。 “不是假发是桂!”高马尾小少年哼哼唧唧地转向旁边,“高杉,你们呢?” 高杉晋助看了他们一眼,身后的小少年立刻默不作声地甩了甩有他们几个胳膊粗的蛇,望着对面一群人僵硬呆滞的眼神,心下十分满意。 “咕嘟。”坂田银时吞了口口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高杉...上...上面......” 高杉晋助这才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嘶——”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呼吸瞬间放轻,心脏狂跳起来。 同伴的表情也好,动作也好,全部离自己越来越远。但相对的,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使得感观放大,就连那东西与树皮摩挲发出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心底默默描摹着他们的距离,他甚至已经感觉到了后颈处透过来的隐约而冰冷的吐息。 死亡的阴影,在这一刻,疯狂地朝他席卷而来。 耳膜鼓动着嗡嗡作响,一时之间听不进任何声音,时间线被拉长到了极致,高杉晋助慢慢地转过头,却只来得及看见一条巨蛇被火焰裹挟着缓缓飞出去的场景,每一帧,每一秒,每一个动作都被捕捉到了眼底,他甚至清楚地看到了它眼睛上蒙着的那层灰白的翳。 直到那条蛇“轰隆”一声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撞出了大片烟尘,这个世界才仿佛如同重新滴入了彩色的颜料,黑白的画卷瞬间鲜活地展开,耳朵里重新涌入声音,眼睛也映入了色彩。 那是——无比狂放、灼热,火焰般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