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溥侵入内,易浊风大步跨前,眼前的史乘桴正静闭双眼,盘膝坐于床榻上。他的身子一动也不动,也显得分外憔悴,一看便知他是因为无法动弹才安然静坐的。
溥侵的问候并没有惊扰到史乘桴,他依然闭目养神,却又吃力地扳了扳身躯,完全无视他们的到来。
溥侵怒得不动声,对身旁易浊风道:“让史庄主开口说话。”
易浊风愣了片刻,又立马意会过来。他一挥手,凌风的一掌直直地击向了史乘桴的胸口。
史乘桴只觉胸中一阵翻涌,有股浓郁气焰似要破体而出,万分难受。他剑眉倒立,似在与那一道气焰剧烈抗争。终于他抵不过,听得一轻微的破绽声后,他的身体急往前一仰。霎时,大口鲜血从他嘴角溢出。他捂住胸脯,双目炯然,厉视着前方的易浊风,道:“好阴毒的一掌!”
溥侵悠悠地说道:“史师兄不给面子,便只能出此下策。”
史乘桴冷哼一声道:“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告诉你。”
溥侵摇头,甚觉好笑道:“史师兄言重了,溥某怎会让你死?你我都快成为亲家了!”
史乘桴脸大变,狠狠地瞪眼易浊风,道:“我女儿是不会嫁给他的!”
溥侵面狰狞:“你说了不算,你女儿本人可是乐意得很。”
史乘桴怒道:“溥侵,泉池没有仙葩草,史如歌还你放过她!”
溥侵断续的声音在房内回荡,道:“我可是为了你女儿的一生幸福。龚子期已死,难不成你要她终生守寡?”
“龚子期死了?”史乘桴似乎承受不住这惊栗的噩耗,瞟向易浊风问。
“对,龚子期死了。”易浊风很冷静地回答史乘桴。
史乘桴的双眼燃起火苗,问:“龚子期是你杀的?”
易浊风表情木讷:“是谁杀的并不重要。”
“如你对我女儿不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史乘桴的怒火稍稍平息。
易浊风不由得将头一撇,问:“我与成小姐无冤无仇,何意要害她?”
“呵呵。我就怕你千方百计地把她给利用了。”史乘桴嗤嗤一笑道。
易浊风怔在原地,不再应声。
溥侵一贯冷漠的脸上却挤出了笑容:“师兄何苦这番敌对我们?可记得三十年前,你我曾在这辉煌的天绝宫与师父把酒扯谈,论天下聊武学展未来”
史乘桴硬声道:“记得又如何?相比现在,美好的过去都是假象!”
溥侵眯眼长叹:“不错,那时的五大堂主同心协力同舟共济,为天一教的存亡与兴衰刀山火海可后来,因为金胤等小人的作祟,致使现在的天一声誉和实力都大不如前。”
史乘桴摇摇头,问:“天一臭名昭著,全是拜你溥侵所赐,与金胤何干?”
溥侵道:“师父错信了他,他伪善的真面目在我与柳烟成亲时彰显。北玄洞坍塌仙葩草飞离柳烟之死,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窝藏的贼心!”
史乘桴冷笑道:“如今你是舞教主,天一的史册自然由你主写,既然你说金胤是罪人,那他即便不是罪人也会是罪人。成王败寇,便是如此。我史乘桴不想与你多费口舌。”
溥侵讶异:“时至今日,你依旧和金胤一条心?”
史乘桴高高地扭过头去,懒得理会溥侵的问话。
溥侵稍稍撇了撇嘴角,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再问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与我溥侵站在一边?”
史乘桴恶哼一声,转过脸正视溥侵道:“要我史乘桴跟着你溥侵做不仁不义之事,祸害天下吗?”
溥侵面容皱起,声音冷得在颤抖,问:“那你就不顾你女儿以及整个泉池的安危了?”
史乘桴还是那样淡然一笑道:“依了你,我下地无颜面对师父。”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溥侵暗暗磨牙。
“我向着金胤是因为他大仁大义,尊他为真汉子。可你溥侵,实乃真正的小人。”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溥侵翻脸了。”溥侵隐怒,肆虐的眼神似要将他撕碎。
史乘桴笑道:“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溥侵双目曝出,却又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他狞笑道:“我倒舍不得杀你了。”
史乘桴摇头,嘲问:“留我何用?不如早早杀之。”
溥侵笑而不语,轻甩衣袖转身对旁边易浊风道:“史庄主就交给你了,好好伺候他。”
“是。”易浊风浅一蹙眉,点头呼应。
待溥侵一走,偌大的房间便只剩史乘桴和易浊风两人。僵持片刻后,易浊风忍不住问道他:“史庄主有什么打算吗?”
史乘桴合眼道:“生死有命,成某人只求问心无愧。”
易浊风道:“史庄主不合作,溥教主会想更多的办法拿出藏在泉池溶洞内的仙葩草。”
史乘桴道:“成某不怕他。”
易浊风望向他,余光落于史乘桴盘踞在床榻上的双腿上。走近几步,他才注意到,史乘桴两边的膝盖骨上,各自穿着一条极细极细的白索,白索的另一端固定于床后石壁。
舞蚕丝!舞蚕乃天一深山独产的一类毒虫。它吐的丝韧质如金,除用火烧熔解,其余任何方式都无法使其断裂。且它毒性温热,能慢慢地腐化接触它的事物。
易浊风心底一紧,暗想:这史乘桴的腿算是废了!
史乘桴似已察觉出易浊风变化细微的神,笑问:“名震江湖的易浊风也会心生怜意?”
易浊风矫作一笑,转身道:“史庄主,溥侵是不会放过你的。不过我会念在凌无邪的情面上不为难您,您珍重。”
史乘桴怔了片刻,忽而眉纹一散,朗声大笑道:“也不枉凌无邪舍命救你。不过成某倒不赞成他领这个情!”
易浊风依然面无表情,道:“您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