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也不愿出声打破这一刻的气氛,我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或许是很久没有独处,或许是因为他在身边,不知为何他总能给我一些安定的感觉,就像我只有面对他才能露出一丝笑意,愿意调侃他。
月光温温柔柔地洒在屋檐上,坐在房顶上的两个男子,一个一身黑衣,一个裹着素裳,看着月光默默地喝着酒,他们不说话,却显得分外熟稔和谐。桃花酿清甜的香气也是温温柔柔地飘荡着,醉了不知谁的心。月亮都不愿打扰这样的时刻,静静地挂在天上,不断地洒下光,维持着这一刻的寂静。
不知为何我感觉分外疲倦,更多地来自心理上而不是一宿未眠的身体,突然倦怠了现在我所做的一切,尽管我还没查出什么长短,但我知道这和以前我杀人不一样,它会耗费我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这是一个我从前未曾踏入的地带,权利更迭,更牵扯了国家辛秘。我爱钱,可我讨厌麻烦,做这个既不会给我带来收入,又很麻烦,简直就是扯上了两件我不喜欢的事变成了我最不喜欢的事。唉,我可真是个好师傅啊。明净垂着眼,看着空了的酒杯,在出神;他的睫毛投出长长的剪影,眼瞳是纯黑色的,看久了会把人吸进去的那种黑,添了些神秘的意味。这样一个冷漠而温柔的人,一个心中不知在想什么的人,他此刻就在我身边,他给我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啊,我在想什么呢,打消了心中的念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什么都没想。我是杀手白鸢,我有在乎的人,但他们不会成为我的弱点,我很强,我可以杀死所有我想杀死的人,只要我想。我不应该有希望得到的东西,这样结局才是最好的。有些东西在这个无声的夜晚改变了,又或许没有改变,我也不知道。
月亮慢慢沉了下去,天色渐渐变亮了,我双目有些刺痛,尚在承受的范围之内。
我和净明眼神交错了一下,仍是无言,各自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了。他的脸有些泛红,眼睛也是泛红的,不知是喝上了头还是想到什么伤心往事。我本想问他,但我们不到这种关系,于是只是回屋坐着了。
床很硬,真的很硬。硌得我突然感觉眼里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硌得我想起了我走了将近两个月,可我还不能给他上次坟的高不离。撕开在别人面前逞强的面具,心里的疲倦突然吞噬了我。我没有醉,我很清醒,高不离笑起来就要消失的那双眼、执着信指给我看那双玉白的手,还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每次做决定之前都要思考很久,决定以后又要告诉自己这就是对的选择,无论如何都不能后悔。可我现在后悔了,若我当时没有让高不离走——那片竹林又不是容不下多一人——他此刻是否还是笑着嫌弃我笑起来很难看呢,是否还是嫌弃我不爱讲话、又懒又馋呢。
我后悔了,可是你能回来吗。我拼尽全力、做我不喜欢的事情,为你报仇,是因为我心中有愧啊。我心中有愧。
我好想你,高不离,想念小时一起练剑你纵着我偷懒,明明你更瘦弱更像个孩子;想念你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从来都是笑意;想念因我不愿进入这方江湖你就替我扛下所有,对着师傅说这是你想做的事;因为我不愿出远门你每次都是给我安排最近的任务,每次小心翼翼的说你想我了。高不离,我好想念你,你会想念我吗。
没人看到,在接近亮堂的房间里,床上坐着的那个黑衣男子捂住眼睛,可是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地掉下来了,砸在地上,像砸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