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对狗说话般向勅使河原下令「你面向那边,不要听我们说话」后,早耶香把司徒天带到稍远处的树木后面。
「说真的,你到底怎么了啊?」早耶香压低声音说道。「咦?」
「没有勾好耶。」
「什么?」
司徒天轻轻挥了挥手掌。「咦??已经没差了啦。」
「没差个头啦!你是怎么了,平常仪容比较整齐吧?」
「是吗……」
「平常你都是更拼命维持仪容吧。」
「拼命?」
「就是拼命。别管了,稍微转过去,我替你重弄。」
「隔着衣服?」
「对啦。」
早耶香绕到司徒天身后,展现出隔着衬衫松开钩子,把扭曲的地方整平再重新勾好的技艺。司徒天道完谢后,打从心底感到疲倦地叹了气。
「最近你很常叹气耶。」早耶香说道。
司徒天露出几乎快哭出来的表情。「受不了——这个真的好麻烦。」「别说这种话,你是女生吧。」
「或许我已经不是女生了。」
「啥啊?」
回到原本堆放课桌椅的地方后,勅使河原开始缓缓说道:
「这么一说,解开循环罩钩子这档事在国中时曾经很流行呢。」
早耶香朝勅使河原的手臂呼了一个巴掌。「不是叫你不准听吗!」
「解开循环罩钩子是什么意思啊?」司徒天探出身躯。「该不会是绕到后面,再隔着衣服解开女生循环罩的行为?」
「对对对。」
「我只在漫画里看过这种事,在物理层面上有可能做到吗?」
「可能可能。只要习惯了,用单手就能做到。」
「太蠢了吧!」早耶香用打从心底感到傻眼的表情如此说道。
「真的办得到吗?要怎么做呀?」
「你也一样,为什么会感兴趣啊?」
下次发生互换灵魂的早上,三叶留在APP里的备忘录是——
『我全部都听说了。』
只有一句话实在很恐怖。
上学途中,从大声公传出的分岔声音让勅使河原克彦反射性地停下脚步。
走过桁架桥后,前方有一个由小镇经营的停车场,可以看见有选举车辆停在那儿,而且竖起了旗帜。换言之,这是选举演说。镇长选举将近,虽然称不上人山人海,却也聚集了十多名听众。
这么一说,早上离家时,玄关那边没有父亲的鞋子。
「咦,老爸他怎么了?」
向母亲如此询问,从厨房那边便传来「去助选」的回应。
就是这个吗?
(偏偏在这条路上啊。)
勅使河原一边迈出步伐一边在心里砸嘴。算我求你,可以在我不在场的地方搞这个吗?
他想尽可能装出事不关己的模样经过这里,走在斜前方的宫水三叶心情大概也一样吧。她的背影很僵硬,用不着看也知道她露出了怎样的表情。以复杂编法扎成发辫再盘起来的后发微微动摇。
勅使河原没有转过头去,只用视线瞄过去确认。旗帜上写着「宫水俊树」,是正在演讲的大叔的名字。他是以连任为目标的现任镇长,也是三叶的父亲。
还有另一名大叔身穿作业服站在三叶父亲的旁边,而且将那面旗帜拿得象是长矛似的。勅使河原尽可能不想看到这个人的脸,那是就算在家中也不太想看到的父亲的脸庞,在这种地方就更是如此了。
他露出了「镇长由我挺着」般的表情,背后整齐地排列着身穿同样作业服的年轻男子们。他们有的被迫拿着旗帜,有的则是在发传单。父亲公然动员自己公司的职员助选,从这一点来看根本就是脑袋有洞——勒使河原是这样想的。
有言道,选举对现任者比较有利,不过别说有利,现任者根本就是稳赢的。因为现在就是变成了这种机制。眼前就是大叔扛着这种机制的一端,很光荣地手拿旗帜站着的构图。
勅使河原产生想砸嘴一百次的心情。虽然想迅速经过现场,不过加快步伐又好像是要逃跑似的令他心生不悦,所以他小心翼翼地走着。
只要想到一大早就看见讨厌的东西,脑袋会变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就在此时,有人又落井下石发动追击。
『三叶!走路时给我抬头挺循环!』
是手持大声公的宫水父亲,他中断演讲,朝女儿的背影大声怒骂。可以看出三叶的肩膀变得硬邦邦的。
在他人面前,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像这样喝斥小孩,老实讲脑袋根本有问题。至于听到这番话的那些阿公阿嬷听众佩服地说出「不愧是镇长,对自己人也很严厉啊」的意见,根本就可以说是农村的黑暗面了。如果宫水大叔是看准这一点才故意骂小孩,那他的个性就太恶劣了。
才一大早就全是让肩膀变重的事情,这就象是这座城镇的扭曲缩影啊。
「啊!我已经受不了这个小镇了啦!」三叶像耍赖的小孩大吼大叫。
「这个小镇有点太有个性了啊。」早耶香点头表示赞同。
哎,会这样觉得也很正常啦——勒使河原默不作声如此心想。
所谓的压力真是恐怖啊。
昨天的三叶显然很奇怪,此事便是这个话题的开端。所谓的显然很奇怪,换言之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长发跟刚睡醒时一样完全看不出来有梳理过,忘记在制服上打蝴蝶结,连自己鞋柜的位置都不晓得,也不知道自己的教室在哪里。
忘记班上所有人的名字,最令人感到愕然的是连勅使河原跟早耶香的名字都变奇怪了。一整天都在放空,或者说是心不在焉,脸上露出「为何自己会在这种地方啊?」的表情。最离谱的是,上课时被老师开口喊「宫水同学」点到名字时,她甚至还没注意到那是在叫自己。
而且笑声变成「呼嘻嘻」跟「咿嘻嘻」。
让勅使河原特别心惊的是,三叶完全没整理头发就来学校。勅使河原上小学前就认识三叶,却几乎没见过这种状态下的她,顶多也只有在刚游完泳的时候。
三叶总是在每一天,就算是假日也一定会把头发扎起来,而且编法还相当讲究,甚至整齐到让人想逼问:「你每天早上要花多少时间绑那种发型啊?说起来,那是有办法靠自己绑出来的发型吗?」
三叶应该下了「不把头发扎成这种形状就不出现在他人面前」的决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