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两个女孩相对而视。 一个十四岁,一个九岁。 半晌,十四岁的那个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吹着口哨,走了。 同时,嘴里还有意无意念叨:“梦游,梦游,这是一场梦游。” “……” 九岁的女孩懵逼在原地。 第二天,夏安起床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 唔,昨晚熬夜写文,在23:57才最终险险完成九千任务。早上没有江来娣的大巴掌闹钟,就一直睡到了现在。真的是太疲惫了,她觉得她还能再睡五百年。 感受着从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她吓一跳,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天啊!又要被打了! 要知道,平时太阳还没出来,江来娣就骂骂咧咧说太阳晒屁.股了。现在是真的日上三竿啊……这不是要直接被打死的节奏? 等她蹿出房间,才见厅堂里坐着的爷爷奶奶和夏乐。而夏国兵和江来娣,早已经不在。 “安安,你醒啦。”夏爷爷笑得比阳光还和煦,“你爸妈上工去了。我让你妈给你向队长请了假。你身体不好就先休息两天。” 身体不好先休息两天。 这句话爷孙两会心一击。 夏安微笑。 终于可以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她舒心了,江来娣就不舒心了。 首先,她请假的时候就遭到了群嘲。 “什么?夏安饿病了?”队长葛根水一愣。 其他的社员闻言,都是叽叽喳喳。 夏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虽然说这年月大家都在挨饿,甚至,饿病乃至饿死人的也不是没有。但其中肯定不该有夏家。 而且,夏家大人都好好的,把个孩子给饿病了,算怎么回事? 这年月,还是有为了生计“弃车保帅”的。 也就是,有些人家实在没粮食养活所有人,必须有人要饿死,那么,最后往往会选择饿死其中的一两个孩子,或者老人。 没办法,因为剩下的老人孩子还要照顾。真正顶门立户挣工分的,还是大人。想要其他人继续存活下去,只能冷静分析、最终“弃车保帅”了。毕竟,那时候的家庭,孩子很多,就算死一两个,还剩好几个呢。而大人要是死了,孩子们没人照顾就得全完。至于老人,很多都是自己选择为了晚辈放弃生存希望的。 若是到了那个地步,夏家把夏安饿病,也算无可厚非。 可现实情况,明明不是。 “昨天不是还塞了馍馍给她娘家嘛。” “就是,两个大黑馍馍呢。” 是两个。 从夏安那抢了一个。 还从夏家的早饭里偷偷昧下一个——她说是要给儿子吃,将夏安的馍馍抢过去塞到儿子碗里,但儿子连牙都长齐,哪里能吃得了馍馍? 所以,等到大家都吃完了要收拾桌子的时候,她左手抱起儿子、右手拿了馍馍,去房间:“我回房给孩子泡着吃。” 实际上,回房间根本没把馍馍泡了给儿子,而是直接收了起来,等着上工的时候给同一个生产队的母亲。 反正,她儿子是老夏家唯一的根,有那两个老东西在,肯定是不会饿着他的。反而是娘家侄儿可怜,天天挨饿。得让他们吃好点,那可是她老江家的根呢! 她做这些事,自以为瞒的天衣无缝,此刻被别人戳穿,脸上挂不住,又怕被自家男人听了去,便直接开吼:“说啥呢!说啥呢!谁给娘家偷塞馍馍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没看见就乱说话小心嘴巴烂掉!” “嘿,你还先霸上了。你给你娘塞东西,我们可全都看见了。” “就是,两个那么大的馍馍呢!啧啧,把东西偷给娘家,宁可饿病自己的亲闺女,还有理了!” “可不,没见过这么当妈的。女儿那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咋那么狠得下心呢?看安安那孩子都给你饿得浮肿了。” “哎哟浮肿可不得了。我娘家队上有个孩子,就是饿得先浮肿了,然后没病几天就……哎,国兵啊,这事你可得管管啊。” “就是,国兵你可不能跟着糊涂。我瞅着你那闺女是有些浮肿。可不能再饿了!这事你一个男人必须掌正!” 大家七嘴八舌,义愤填膺。 声讨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把江来娣那点可怜的狡辩淹没得完全听不清声儿。 这时期的人单纯,都觉得夏安是个孩子,被自己妈妈那么对待真的很可怜,便忍不住都开口说了几句。不平则鸣嘛。 尤其是有些跟江家平时有隔阂的,更是趁机煽风点火。 旁边的夏国兵那是着实尴尬。 对于妻子做的一切,他也不完全是不知情的。不过,因为他一直秉承“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又觉得既然娶人家就要充分信任人家,所以这些事他都没有上心。 甚至,有时候撞见了,不但睁只眼闭只眼,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自欺欺人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这天下哪有从儿女嘴里抢吃的去给别人的呢? 这会子突然被连皮带肉一起撕破,他有些措手不及。 那些平日里言笑晏晏的大娘大婶们,一个个都逼着自己表态,这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本就是个读书人,也原本不该是种地的命。但父母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要来乡下,而且不许自己再读书,只让自己种地。他在种地上的愚笨程度跟母亲和大女儿一脉相承,也是学了好久才学会的,磨练这么多年,才算跟上了最低水平。他又好面子,不想当落后分子拖大家后腿,每日里忙着种地赶进度都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琢磨人际交往? 这会子被逼上风口浪尖,憋了半天,才来一句:“这事我知道了。谢谢各位提醒。” 文绉绉的话,让一群庄稼大婶听着很不得劲,觉得他就没个男人样。又是一通怼。 不过,这次怼的是夏国兵,说他不会管媳妇,没拿出男人该有的魄力。说得夏国兵面红耳赤,只能默默受着。 唯有田寡妇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上前转移话题:“看这光景都不早了,我们该下地了吧?” 葛根水一看天上:“是不早了。赶紧赶紧,大家干活去!” 说着,又补充:“夏安请假的事我知道了。大家也都散了去干活吧。夏家的事相信国兵自己会处理的。” 他这官方语气一打,别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夏国兵感激地望了田寡妇一眼。 田寡妇低下头去。 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原是不太该出来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