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废除如今这座二代鹿鸣馆?
雷霆乍惊!
这个问题让茶室从安静变成死寂。
所有人都盯着成田那张埋头扫茶的脸。
成田的眼睛变成绿色,那是被茶筅扫出浮沫的茶汤。
成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碗里的茶沫。
风停雨歇时,整个茶室只剩下沙沙沙的扫茶动静。
连奉上和果子的女仆也是踮着脚尖,悄悄告退。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不光是成田不能。
龙泉庭夫人不能。
当今皇帝不能。
就连赤井老夫人也不能。
甚至那位手握大权的总裁阁下,以及正被总裁阁下接待的亚当斯少爷也是不能的。
所以,除了赤井夫人,这里的每个人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不是假定他成为老爷,只是为了“鹿鸣馆”这三个代表亲欧米的汉字。
然而,只有少数白发苍苍的女仆们知道。
耄耋之年的赤井夫人,并非第一次问过这个问题。
距今七十年前的东京。
曾有一部名叫《金阁寺》的文学作品横空问世。
被认为是世上少有的杰作。
完美的鹿苑,丑陋的和尚,迟来的火焰。
鹿苑金阁在熊熊大火中燃烧。
濛濛细雨中,丑和尚大喊着“我要活下去”,逃离火光。
也是在绯樱会的联谊会上,
曾有一位东京大学法学部毕业的华族青年。
《金阁寺》的作者。
他在拜会赤井夫人时,
当时还算年轻的赤井夫人曾经问过一样的问题。
“如果你成为权势者,是否会废除鹿鸣馆?”
听到这个问题后,
青年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转身回到自家的书房,在自己最新的剧本《鹿鸣馆》中,借一位伯爵夫人的舌头,
在剧本第四幕的结尾,这样写道。
“虚假的微笑,虚假的晚会,不会永远继续下去。”
“世界上,再不会有如此虚假和恬不知耻的华尔兹了。”
后来,华族青年周游世界,去过纽约,到过南美。
他在美洲大陆,见过许多不一样的风景。
十年后,华族青年已经是一个四十五岁的中年人。
他在递交《丰饶之海》最后一卷《天人五衰》后,干出倒反天罡的勾当。
他以敬献宝刀的名义,挟持自卫队总监。
他在总监的阳台上伫立。
他的头上戴着“七生报国”的头巾。
那是,室町时代前夕,忠于朝廷的楠木正成,向反贼,足立尊氏开战时的宣言。
他向八百多名年轻的自卫队员讲话。
没有任何人响应。
据说他搞这一出,下面自卫队的官兵有的还哈哈大笑,以为在拍电影。
华族中年抬头,新的鹿鸣馆已经建成。
但这一次,大家吃饱穿暖,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官兵不会再骂鹿鸣馆是崇洋媚外的产物。
也不会再有官兵刺杀亲欧米派的官员。
不光大学生都有体面的工作,
就连高中生也能买得起一户建的大房。
更没有军队打败制定不平等条约的列强。
这一次的不平等条约,远比上一次的更加难缠。
这一次重建的鹿鸣馆,远比上一座鹿鸣馆更加华美。
莫说是手枪,就连武士刀也被尽数没收。
人们手里只是抓紧象征和平的鲜花与面包。
而他手中的名刀,已是世上少有的真货。
望着天边那座,远比金阁寺,更大、更华美的鹿鸣馆。
华族中年惊愕,沉默,绝望。
他转身走进室内,拔刀切腹。
他死得极痛苦,极可笑,就像在遭受最残忍的酷刑。
他的帮手,四度介错。
他的脑袋才终于被砍下来。
脑袋落地的一刻。
鹿鸣馆才算真正建成。
成田拂动茶水的动作也在这一刻停歇。
双脚脚趾抓紧,他的背挺直得就像一株黑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