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貔的吟狼兵走了。陆吾的西陵兵也走了。月光下的地面,弃留一具具战死的尸体。
他们大多为吟狼族兵。刑天不敢搜寻生还者,不敢面对一息尚存的目光。他们的死,因为他“英明”的指挥。
莫名的孤独后,他又有些担心。姜明鲲闯入石场,能否顺利脱身?荀阳会再战均乐吗?
长长的身影,进入落月谷。他搬动尸体,在山谷与坳口之间,来回穿梭。
刑天匍匐在地,仔细观看:巨影身高十几隶首丈,象小山一样。它浑身碧绿,空洞的眼窝里,红光乍现。
“是毕节!它不是在雍关的洞穴吗?”
毕节显然发现了他,依旧旁若无人,不停地搬动尸体,直到清空谷底。
他尾随它,来到坳口。
一百多具死尸,藏在一处山洞,已经被毕节整齐码放。他们身上覆盖白茫茫的粉尘。
毕节退出洞,粗大的手臂,狂揽旁边的巨石,死死堵住洞口。
原来,毕节受陆吾之命,前来掩埋死者。既然借山洞掩埋,为何在他们身上撒满粉尘?粉尘为何物,从哪里带来?
满腹的疑问,无处问津。刑天急得挠耳抓腮。
月影偏移,躲进了云层。呜呜呜,毕节凄鸣几声,它疯似地伸展手臂,转身抱起刑天,夺路狂奔。
刑天躺在它怀里,象婴儿一般。他暗暗握紧干槭,假如它有什么恶意,随时反抗。
毕节翻山越岭,一路颠簸,刑天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魇里,陆风荀的怪脸再次出现。他裂开利嘴狂笑:“你杀了一百多人,槭邪难逃啊!槭邪难逃啊!”
“不,我没有!没有一个人死在我的槭下。”
“毕节亲手掩埋,会有错吗?”陆风荀的脸,变得阴沉。深邃的眼睛,闪烁着凄凉:“几个时辰后,这些客死异地的人,会被肩吾吃掉。”
“肩吾,肩吾…好熟悉!”刑天睁开眼,天已大亮。他坐起身,墨绿晶体的地面,守候在旁的毕节,似乎告诉他:确实到了天石洞!
“槭邪难逃,槭邪难逃…”耳边,回荡着陆风荀的话语,他仿佛明白过来。
他虔诚地把干槭托在手中,朝晶石地面连连叩拜。然后,他一手提槭,一手攀岩,把干槭放回原处。做好了这些,他释然挺胸,走上天石桥。
“从今往后,死心塌地跟阿公作夷人,还会有槭邪吗?”他回望轻笑。
毕节紧随过来,依依不舍。
“我已物归其主,缘何死死纠缠?”
毕节跪下庞大的身躯,大头直点,粗大的前肢,指着后背。
这是动物认主的意思。它要奉己为主!想起来了,陆吾临走时,说要把毕节送给他。
刑天大喜,他抚着毕节的脸,飞身跃上它的后背。
“毕节,送我去石场!”他高声道。
“呜”毕节听明白,载着他,撒腿狂奔。
毕节飞跑到坳口,远远看到一群人。他们身穿藤甲衣,头束白色缠布。奇特的装扮,刑天觉得新鲜。他抚摸毕节头上的绿毛,调转方向。
待毕节飞速临近,他滑下后背,大胆走近人群。
“刑天!”有人认出他。对方掀开前额的缠布,一颗肉痣显现。
“均乐前辈!”刑天喜出望外。
他伸出双手,上下打量着他。
均乐的藤甲,溅满血迹,他手下的若水兵,大多挂彩。显然经历过激烈战斗。
“为何这般?莫非公孙貔诈降,反攻于你?”刑天猜问。
“公孙貔不足为惧,他被陆吾带走,倒还安份。”均乐深凹的眼睛里,飞掠一丝紧张。
他努嘴族兵,让他们退下。待若水兵走开,他低声道:“我等遭遇强敌—睛罴大将军侯刚成!”
“牧力的阿爹!”刑天反应过来,说:“他被姬启斩杀,难道是灵宝符兵?”
“非也,血肉俱全的大活人!”均乐焦急道:“他似乎知道儿子流落北黎,准备着重寻找。”
“有什么应对之策吗?”
“我已重创侯刚成,相信他一时半会,不敢渡过涿水河。”
——
姬启整理好穿戴,挺身走出石屋。昨晚的败战,对他来说,是一辈子的耻辱。
常先已恭候在外。经过一夜的守候,二千北黎兵,依然精神抖擞。他们紧握兵器,抵仗缴械的纹虎兵。
两人照面,常先阴郁的脸上,杀机毕现。隐约中,又有一丝无奈。
牧力、姜明鲲等陆续走来,人人横眉冷对。姬启很快明白,姜容清交不出炼石,动了杀心。
蓦然间,他有了惧死的念头。
他心存最后的希冀,渴盼吟狼,斑豹两路援军,及时赶到。
他翘首以盼,等待奇迹出现。可惜,通向石场的道路上,出现了容清、弦卫等人的身影。
容清走近,杏眼布满血丝。看样子,为交出炼石,昨夜没少操心。她避开姬启的眼神,闷沉问:“虎王为何索要一百篓炼石?”
“一百篓炼石,可提取数十件兵器。”姬启洞察到生机,欣喜道:“莫非头领想违背…”
容清挥手,打断他的话,反问:“交出炼石当如何,不交出来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