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未打开一人,头上已经挨了两三记闷棒。
我看到,罗光凌被人一棒打在小腿上,疼得抱着单腿在原地打转,嗷嗷直叫。
夏熙阳也没好到哪里去,双手拼命扶住脑袋,正遭受五六根棍子的击打。
倒是曹晴天暂时平安,他提着一把椅子,与两个杀马特你打我挡、我打你挡,互有来回。
猛然间,看到一个黄毛挥起棒子,朝着傻呆呆站在一旁的夏沁打去,我像只离弦之箭,迅速扑过去,一把抱住沁儿,任由棒子打在头上肩上后背上,钻心的疼。
夏沁哇的一声哭起来,凄惨无比。
“住手!我们是警察!”
制止声猛然响起,双方不约而同停手。
我感觉脸上有虫子朝着嘴角爬去,痒酥酥的,随即伸舌舔了舔,味道咸咸的。
沁儿抱住我的脑袋,呜呜地哭。
我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柔声道:“只要沁儿好好的,就好,哥不疼!”
沁儿哭得更凶了。
那晚,我们都被带到了城关镇派出所。
甲乙双方分别关在不同屋子,不时有人被喊出去问话。
除了夏沁像只蝴蝶飞来飞去以外,我们五个大男人个个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
谁都没有预料到,曾经叱咤襄城的一代九零后,如今竟被下一代揍得满堂红。
凌晨时分,老爸出现在城关派出所。
笔录时,老家伙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我没来由的有些心悸,躲开了那两道锋利的目光。
我后来晓得,双方家长皆付了一笔标准不同的外伤补偿费,各自领走了孩子。
至于治安处罚,我方不了了之,对方因为手持器械,听说拘留三天。
回家路上,老爸开着车,闷声不吭。
我有些心虚,讪笑着解释,“哎,没想到,二十好几的年纪了,居然还干如此孽事,真是惭愧!”
老爸依然不响不应。
没办法,我只得扭头望向窗外。
来到县医院,一番包扎后,止住了我脑门汩汩外流的鲜血。
老爸自始至终没对我说话,连哼都没哼一声。
后来,回到家里,毫不知情的老妈早已睡下。
我躺在床上,摆弄手机。
父亲端来一杯温开水,放下一袋消炎药,望着我。
我赶紧放下手机,乖乖吃药。
父亲端走杯子,徐徐转身,缓步离去,背影落寞。
那刻,我很内疚。
第二天,早上。
我自行取下头上纱布,方才来到饭厅。
老爸放下碗筷,对老妈说:“你去菜市场买只鸽子,炖汤。”
我吃着饺子,淡淡说:“我上午就回蓉城。”
妈妈惊声叫起来,急声问,“不是初六才走么?”
我说,“公司有事呢,得赶回去。”
老爸饶有深意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我头顶,轻声说:“也行,回蓉吧,注意安全。”
妈妈生气道:“不行,不行呢,老娘我不同意!”
我咧嘴笑道:“我若不听公司安排,如何挣钱修缮老屋?”
老妈顿时无语,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老爸。
老爸摇摇头,又点点头。
老妈脸色不悦,放下碗筷,起身去卧室替儿子收拾行李。
饭厅里,爷儿俩相对无言。
拖着行李箱,我不让爸妈送行,说自己又不是第一次离别襄城。
老爸淡淡道:“我开车送送吧。”
我不敢反对。
下楼梯时,妈妈站在门口,不住地抹泪,嘤嘤哭泣。
我放下行李箱,折身回去,一把抱住老妈,柔声抚慰。
最后,妈妈哽咽着,喃喃道:“群娃……每年记得回家一趟……一趟也行呢……”
我当即红了眼眶,连声答应。
从襄城去郑州高铁途中,老爸问我是否因为担心母亲知道昨晚之事,所以才提前返蓉。
我笑了笑,说反正不是害怕那群杀马特报复才离开襄城。
老爸哼一声,说胆敢动我乔家儿子,仅仅拘留三天的处罚,那是不可能的。
我劝他,说都是一群孽娃儿打架而已,不用当真,更不用上纲上线,事情过了,就算了。
老爸说你别管,对方已经触犯刑法,涉嫌黑社会组织,这是原则问题。
我没在意,随口说道,“老爸,您还是这么事事爱较真!”
老爸忽然生气,声音严厉,说他是镇书记,一级干部,岂能坐视不管?就连干部们都这样,普通百姓如何是好?难道任由违法行为在社会滋生蔓延?如此以往,襄城招商环境情何以堪?百姓如何能够安居乐业?
老家伙像头咆哮的狮子,我从未见识到他这么凶过。
我不敢再说啥,低头玩手机。
来到高铁站进站口,父亲手忙脚乱地从轿车尾箱里帮忙取出行李箱。
人潮中,我张开双臂,第一次拥抱了老爸。
父亲当时愣在原地,任由儿子的眼泪淌湿了肩上衣服。
望着儿子一步三回头进站,直到身影消失不见,他依然站在原地,惆怅很久才离去。
我躲在站内廊柱后面,泣不成声。
昨晚那场架,肯定得打。
打不打,是态度和底线的问题。
打不打得赢,是能力和水平的问题。
至于后果,不外乎就是,打赢带铐,打输住院。
起码来讲,我尚未住院,已经极其幸运了。
只是,这都不是老妈所能接受的。
父亲离开高铁站后,发来短信,“河南娃儿,打一架,是骨气。但是,你以后的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我想,我记住了。
拳头,既是天下最硬的道理,亦是最软的护甲。
那晚救陆春梅之前,如果时间允许,我完全可以给对方妻子打电话,再不济报警也行,只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不容我过多选择,当时我能拥有的凭仗,仅有坚决勇气和坚硬拳头。
道理讲得通,自然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若讲不通,那就来战吧。我应当牢记老爸的叮嘱,男人得靠拳头打江山,靠智慧守江山。
在兵荒马乱的未来岁月里,或许我们会惨败得一步回到从前,但是,我们终究得以男人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这是我,以及所有新生代,必须走过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