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人帮着提包!”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笑得没心没肺。
我一点脾气也没有,只管将脑袋点得像鸡啄米。
不过,很快我就丧气了。
手提袋中的每件衣服,差不多是我三个月的薪水。
薪水是我的,但出钱买衣服,却是她。
我觉得,如果我是她男朋友,我就该买单。
“凭什么女朋友就该花男朋友的钱?你这个观点很危险呢!”柳如月蓦然回眸,望着满脸通红急声争辩的我,一脸疑惑,一脸认真。
真的,她当时脸上没有半点矫情。
我很难为情,心中更多的是,羞愧与感动。
很复杂,很纠缠。
接下来,柳如月就不再买衣服了,拉着双手提着七八个手提袋的我,离开奢侈品店。
来到春熙路,我们到处挑选小吃,麻辣鲜香,清淡微甜,一一尝尽。
坐在街边木椅上,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尔侬我侬。
阳光越发稠密,照在姑娘脸庞上,细微绒毛稍稍发卷。
她靠在我后背上,轻轻哼唱。
曲调低婉,粤语,依稀可辨某词儿,开心的意思。
我拿着一串冰糖葫芦,不时吃一口,酸甜,这滋味简直没谁了。
她伸来脑袋,张开嘴,啊啊直叫唤。
我喂她一颗,她眯眼作笑,一脸满足。
哈哈哈……
天下女友都乖,唯有老子的女朋友最乖!
崔峰打来电话时,我和柳如月正在告别。
当时已是晚上八点半,夜色阑珊,我们站在蓉城南门的“蓉城名郡”小区门口。
我抬头望向绿荫大道,根本瞧不着楼房,唯见丛林遮天。
柳如月左手提着纸袋,右手扬了扬,一步三回头,走进小区丛林深处。
直到她身影消失不见,我依然站在门口,一脸傻笑着,慢慢蹲下身,点燃一支香烟。
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轻保安走来,相挨蹲下。
我嘴含香烟,朝他点点头,递上一支。
年轻保安毫不生分地伸手接住,点燃,继而重重地吐出一口浓烟,方才开口,“哥们,你小子行哦,柳家姑娘可是本小区最漂亮的,呵呵,给你点赞!”
年轻保安朝我竖起大拇指。
我扭头瞧着这位同龄人,笑得合不拢嘴。
年轻保安望向夜空,嘴上呢喃,说柳家姑娘真是好姑娘,坐豪车。
我笑道,长得漂亮,坐豪车,就是好姑娘啦?
年轻保安没理我,自顾自说:“人家见到我们这些服务人员,依然客气,毫无架子可言,多难得啊,哪里像小区里其他有钱人,鼻孔哼一声都算心情好呢!”
我说,你见过她姐吧,可高冷啦!
年轻保安顿时一脸诧异,惊声叫唤,“啥,啥啥啥,我在这里工作了三年零两个月了,从没见过夜听说过柳姑娘还有姐姐呢,平时都是司机接着她出入小区。”
“啊?”我比他诧异多了。
年轻保安继而又自我否定地喃喃自语,“未必就这么巧?每次都错过啦?”
我手机不知是第几次亮了屏幕,崔锋这厮真够执着的。
接听后,我拿着手机朝年轻保安扬了扬,边走边喊,“喂,哥们,以后对我女朋友更热情些。”
“好咧,不过,下次给烟,再好一点!”
“好,一言为定!”
我蹦蹦跳跳往前走,身后年轻保安还在挥手。
一环路,商业区夜啤酒摊前,摆着三五几张简易木桌和胶凳子。
崔峰早已点好烧烤,开好啤酒,独坐一桌前,正埋头吃东西。
我暴喝一声,吓得那小子浑身一哆嗦,险些将烧烤喂进鼻孔。
崔峰扯张餐巾纸,边擦边朝我翻白眼,嘴上骂咧道,“日你先人板板,兴奋个锤子!你小子害得老子白白等候一天呢!”
我可不管他骂得有多难听,反而还觉得悦耳动听,于是灿然落座,抢过一把烧烤,大口啃。
崔锋喝口凉气,估计从喉咙管凉到了肚脐眼,那厮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
我瞧一眼他身边的行李箱,问他这是咋回事,你小子不是一天都待在出租屋么?
崔锋拿起一根五花肉烧烤,拿嘴撕下一块,满嘴油污,说老子又单身了。
我笑了笑,端起酒杯。
他小子换女朋友如同换衣服,不换才是意外。
这也难为这位夜场小王子了,长得太帅,嘴巴又甜,哪家姑娘有本事占为己有呢?
崔锋见我嘴角噙笑,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疑惑道:“你小子有情况?”
我专注吃烧烤,回答得随心所欲,“算是吧”。
崔锋一下子来劲,拿手捅我,连声追问,“喂,说说,女朋友带劲不?”
混夜场的,嘴上说带劲,可不是单纯的指女子长得漂亮。
我“呸”一声,大声教训他,“你娘的,看哪个女子都会联想到床上,有意思啊?”
崔锋嘿嘿作笑。
我抬头望向并无月亮的夜空,嘴角微微上弧,轻声道:“不管天上有月无月,她都是我心中的白月光,可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我想,人世间的美好,莫过于此。”
崔锋怔怔望着我,好半会儿才说,“你小子是真恋爱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说老子今年27岁了,不该恋爱么?
崔锋有些气恼,嘴上连说,该该该。
这位仅念过初中的夜场孽娃儿,此时神色严肃,一本正经地说道:“群娃,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雄厚的家底,就莫想粑粑吃,这世道,真他娘的太现实了!”
“你现在的白月光,或许将来就是你的意难平;你现在觉得人间最美好,或许将来你觉得人间不值得!总之,群娃啊,专心找钱,顺便耍女朋友,即可!”
我有些气恼,骂他就是见不得老子过得好,还文绉绉的,其实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崔锋蓦然大怒,将啤酒瓶子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惊动了四周顾客。
他粗声大吼,“老子是那个意思么?”
我愣住了,一下子没了食欲,起身就走。
崔锋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也没看我一眼。
我气得浑身哆嗦,跳上出租车。
夜色中,那位少年,一脸忧伤,独自举杯,尤为孤独。
我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暴怒,听不得半点我与柳如月的不中听言语,一点就炸。
街边灯火迅速后退,迷迷茫茫,朦朦胧胧。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那位独自酌饮的少年,此时满脸泪水,颤抖着端起酒杯,递到哆嗦的唇边时,喃喃道:“群娃,我只想你好,别受情伤呐,那可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将来有一天,在发小永远闭上眼睛那瞬,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攥着我手,虚弱呢喃:“群娃……你一定要……好好的……崔锋……这辈子……除了希望……爸妈和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就只惦记你……过得好不好……”
我猛然抱住他,哇一声大哭,撕心裂肺。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我坐在客厅沙发上,依然气愤难平,拉黑了崔锋的微信以及电话号码。
只是,这样我更难过,不由得想起幕幕往事,不由得潸然泪下。
若小时候我们俩形影不离,仅仅是年少时玩伴而已,那么,如今一起在陌生的城市飘荡,我们就是一对风雨飘摇小小鸟,无论怎么飞,都飞不高,落在枝丫上,必须相互取暖,一起等待明日的朝阳。
我怎么就舍得抛下他?
思来想去,我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叹口气,再次拿起手机,将崔锋从黑名单中拉出来。
看着微信朋友圈的阳光少年,我陷入沉默。
或许,锋子说得对,没有保障的爱情,终究是一场空,黄粱梦醒时,唯有垂泪两行。
我跟柳如月,如同天上的“叮叮猫(蜻蜓)”与地上的“推屎爬(屎壳郎)”,不可同类。
只是……
舍不得柳如月啊!
多好的姑娘啊,犹如剜却心头肉。
翻着柳如月QQ空间相册,我痛彻心扉,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