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很快笑不出来了。
柳如月打来电话,问我在哪里。
我有些紧张,小声说:“喝咖啡呢,跟一位河南老乡。”
她语气平淡,接着问:“是男老乡还是女老乡呀?”
我脑子一时短路,只想到她会不高兴,就说当然是男的。
柳如月忽然提高声调,以对我从未有过的揶揄语气追问:“哟嘿,莫非你认为留蓄短头发的都应该算作男士了?”
我大骇,赶紧扭头张望。
只见,二楼咖啡店大厅与楼梯之间的转角处,一位身穿白色风衣的姑娘,正身靠门框,手拿手机,含笑不语,望着卡座方向。
我像只受惊的兔子,从座位上跳起来。
王嫣见我如此失态,颇为好奇地扭头望去。
“乔主管,不打扰你们雅兴,拜拜!”
柳如月抛下一句,转身往楼下走。
我若离弦之箭,追撵而去。
王嫣睁大眼睛,望着一前一后的两道年轻背影,喃喃道:“哟,被女朋友跟踪啦!呵呵,不过,姑娘真是美啊,这个曾经吃不着一顿饱饭的臭小子,如今竟然还有这等傻福,真是士别三日,小看他啦!”
楼下,我快步撵上柳如月,一把抓住她手臂,急声解释:“亲,误会啦,她是我河南老乡,王嫣姐!真的真的,不信的话,我打通胡东电话,你问他,我保证自己所说句句属实!”
“属实?请问,王嫣是男老乡么?”柳如月豁然转身,目光严厉,狠狠盯着我,一字一嘣问道。
我露出五雷都不好意思轰的笑脸,温声解释:“对不起,我怕你误会,所以撒谎了。”
柳如月立马眼眶溢泪,颤声道:“问题就在这里,不管因为啥,你也不能骗我!我平生最恨骗我之人,没想到你……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乔不群,我柳如月有这么不讲道理么?我何曾不许你跟女士交往了?你撒谎有意义么?”
我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喃喃道:“对不起,亲爱的,对不起,以后我再不骗你了!”
柳如月使劲挣扎,呜呜哭出声。
我心碎至极,腾出右手,狠狠扇自己耳光。
一下,两下,三下……
姑娘一把拉住我手,带着哭腔使劲喊:“别打啦,我不生气就是,呜呜,你再打,我更心疼了”。
我再次将她抱入怀中,替她轻轻擦拭泪水。
片刻之后,她忽然“噗嗤”一声笑,期期艾艾地说:“哎……我们回楼上吧……我这么不懂事……让你朋友,哦不,你的女老乡定将笑话我,呀,你别笑嘛,我也想认识那位漂亮的王姐姐,可以不?”
当然可以!
我拉着满脸绯红的女朋友返回咖啡店卡座,给惊慌起身相迎的王嫣介绍。
王嫣笑容灿烂,但不拘谨,主动热情地拉着柳如月,相挨坐下,喜滋滋地说:“柳妹,你真漂亮呀,刚才我还说,不群这小子,不知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地球,竟然寻得如此天仙般姑娘,真是有福呢!”
柳如月一脸羞涩,轻声道:“承受不起王姐姐谬赞啦,初次见面,如月失态了,对不起!”
王嫣欢喜道:“如月妹妹真有涵养,若是我,肯定扇他小子一耳光,十天半个月都不能和好,哈哈,柳妹妹,你生气,说明在乎小乔!不过,那小子确实不够老实,欠收拾呢,你今后得管严些,不许他在外面乱跑!”
王嫣继而抬头望向我,手握拳头,朝我示威,恶狠狠地说:“臭小子,以后胆敢欺负咱柳妹妹,王姐说到做到,哼哼,撕了你!”
我赶紧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不停摇晃作揖,做出投降状,连声答应并央求道:“中,中中,两位姑奶奶,我错了,一定痛改前非,现在求求你俩,放过俺!”
两位女子哈哈大笑,声音清脆。
我赶紧招呼服务员,新上一杯卡布奇诺。
柳如月与王嫣很投缘,初次见面就将两颗脑袋凑一起,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些啥,偶尔还发出嬉笑声,亲热至极。
好像她俩才是老乡,我是外乡人。
我插不进话,有些无聊,掏出香烟,点燃一支。
王嫣猛然抬手,指着我,语气凶狠,“还抽?”
我一愣,瞧一眼在旁边捂嘴偷笑的柳如月,只好摁灭香烟。
王嫣扭头对着柳如月说:“柳妹妹,记住,严管男人,他们老贱啦,老话说,‘三天不挨打,上房揭瓦’,一点不假!”
柳如月笑得更欢了,朝我眨眨眼睛。
我一脸生无可恋,哀声叹气。
其实,我很想说,你这个婆娘如此凶残,不离婚才怪。
不过,这个念头只能想想而已,哪敢说出口,除非皮痒想挨打。
我起身,去了吧台,点了中午餐。
吃饭时,柳如月一直忙着替我和王嫣切牛排,动作轻柔且舒展。
三盘牛排很快被切成小坨牛肉,个头均匀,颜色深浓,整齐摆放,像道艺术品。
王嫣大赞,说柳妹妹切牛排真专业。
柳如月微微笑着,也不接话,只是将牛排分别夹在我和王嫣的盘子里,细细抹上一层孜然调料。
就着又嫩又香的牛排,我慢嚼细咽。
那瞬,蓦然醒悟,她为何横着切割牛肉,原来是为了断筋,吃着不塞牙。
没有十几年吃牛排的经历,定不可能达到如此水准,可谓专业。
豪门就是豪门,对生活的讲究程度,远不是咱们这些下里巴人所能感同身受的。
有些差距,与生俱来,是刻在骨子里的。
我心底不由暗自生起的莫名沮丧,掩盖于大口咀嚼之下和大声叫好声中。
柳如月没吃多少煲仔饭,剩下的大半钵,全被我代为解决了。
一口气喝完罗宋汤,我拍着肚子,朝着目瞪口呆望着我的两位女子傻笑。
柳如月扯过一张餐巾纸,替我轻轻擦拭嘴角。
王嫣笑意盎然,眸光中闪过一抹亮色,有欣喜,有羡慕。
我心中咯噔一动,觉得应该尽自己所能,好好帮助一把这位待我如姐的老乡。
哪怕所供帮助细若溪流,微不足道,也算老乡在异乡抱团取暖中的一点心意。
我不知道自己能留在蓉城多久,只要还能拥有半点资源,就一定力所能及帮助同样漂泊异乡之人,真心希望他们不像我当初那样,举目无亲,茫然失措,更不要为此丢了尊严和理想。
荆棘与鲜花,总是相伴相生。
每个蓉漂都有一段苦涩经历,都将慢慢好起来。
这是信心,也是希望,更是每个人和这座城市的未来。
饭后,我们继续喝咖啡闲聊。
期间,待柳如月接电话时,王嫣朝我眨眨眼睛,偷偷竖起大拇指。
我脸比城墙厚,一味呵呵傻笑。
王嫣撇撇嘴,微翻红唇,貌似在说“臭美”词儿,继而端过杯子,慢慢搅拌卡布奇洛咖啡,室内奶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