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开头难,第一次,曲梵倒也不为难她,给她整整一晚的时间。 这些天第一个好觉,他一梦黑甜睡得安稳,只等第二天起来验收答案。 他心知肚明,他们对面那室友,是他第五世时候的小师妹——薛桑,六合那老道的手心肉,景云山上尊贵的嫡系。 从车底多出那只小蟑螂起,他就知道,世界线因为他们发生了变化。 那位说数一而九,盛极、衰极,能否拯救这个世界端看这一次。 第一世她们俩无知懵懂死而不分,被那位看中给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可若此界湮灭,连轮回都没得入,他们别无选择。 好在,第二世到八世,他们有积累原始资本的机会。 可是,却要分离。 并且,计划赶不上变化,无论是人是神,这句话都是适用的。 第八世,那位无法阻隔他和她相见,亦无法阻隔她的死亡。 那刀尖本来对着的是他,可最后关头她生生将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本想着尽快跳入下一世便好,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游仙儿会记不起前世种种。 以游仙儿的性子,自尽身亡根本不算什么,更大的苦难她和他都过来了,那么她为什么会失忆,在抗拒些什么? 所以他在想,她到底经历些什么。 此时,闭目养神的游仙儿缓缓睁开了眼,也在想,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对门那位的信息,不说把人家祖坟刨出来,简简单单往上说个三代,她还是可以的。 能说明白人家上三代的事儿,其实也无关游仙儿有多厉害,只因昨晚的薛桑被做了许多梦。 * 昨晚曲梵揉了她的发,又很有立场的拒绝了她的讨价还价之后,没一会儿便躺平睡着了。 还没解开谜题的游仙儿趴在床上晃着腿,数着他细小的鼾声,眼帘不过一闭再一开,周围的场景蓦然变了。 高山云层、粉瓣桃花。 歪歪脑袋,发中的簪子摇晃间叮铃作响。她一身粉色衣裙做古时少女打扮,坐在高高的树杈上踢脚,脚上登的布鞋亦绣着不显眼的月白纹饰,游仙儿瞬间惊醒,想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可树上少女惊惶开口,却是一声甜甜的:“曲梵师兄,救我下来。” 她能清晰感觉到少女的羞赧和雀跃,她也知道,少女此时期望的,是她可以毫无顾忌的轻身飞下,携着粉白桃花瓣投入少年的怀抱,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浪漫。 她当然也能看到,树下蹙眉而立的,是少年曲梵。青葱一般的年纪,白玉一张脸,在这云层之巅的高山上,他恍若谪仙。 “师妹,我替去叫师父。”少年声音朗朗说着拒绝的话,冷淡的抱着剑认真建议着。 哦,游仙儿知道了,这也是为什么少女心中会忐忑的缘故了。 好一出师兄师妹的好戏。 游仙儿此时并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入少女“身”的原因,她此时只想抽离。 心念刚起,倏忽一下,只觉得身体如烟云般轻巧,她像一根羽毛,落在了薛桑的床边。环顾四周,是她第一次开门的那间纤尘不染的卧室,眼睛微微眯起,双手抱胸打量床上的女人。 此时的薛桑当然不是梦中少女的年纪,从她的身量和五官来看,游仙儿目测她的年龄应该在20岁到26岁之间。 被子温顺的盖在她身上,起伏间游仙儿能看出,是个腿长胸大的主。 她五官偏向周正大气那一类,面庞莹白,长发乌黑。这么一来,解决了曲小梵其中一个问题。 可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她要怎么知道床上女人可能拥有的异能。 和她打一架? 游仙儿手指微动,手指上一丝灰败之气聚了又散,她没办法凝聚能量。再挥拳过去,拳头软绵绵的穿过薛桑的身体。 她在猜想,现在的她莫不是魂体? 所以她是如何到的这间房,从山巅桃树少女的体内逃出? 曲梵的年龄和少女的称呼明显不合现在的时间线,她灵光一闪,知道了,若是她没猜错,她刚刚是在床上女人的梦中。 怎么来便怎么回去,游仙儿目光微凝,心念起,魂境换。 再有意识的时候她仍旧在少女的体内,用薛桑的视线看世界。此时桃花的香味散去,她的眼里也没有了曲梵。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道骨仙风的老道儿,老道精神矍铄,目光清明,此时他表情很是痛心,张嘴顿了一两秒才哑声说: “桑儿,已经证实了,你师兄确是魔。” 少女泪如雨下,没由来的心悸摄住游仙儿,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颤抖。 阴霾从中式大堂的角落窜出直奔游仙儿的面门,一股森然死亡之气从指间没入心脏,生死之际,她狠狠咬破自己的嘴唇,身体往后一荡。 呈大字躺在地上,她望着头顶的天光,虚弱的笑了下。 少女压抑的啜泣声在她前面不远处,她此时已离了少女的身体。在地上很是躺了一会儿,她才消化好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自觉的盘腿做好,游仙儿目光悠远,渐渐失了焦。 同一时间,梦境内万物霎时间停住,庭院内潺潺的流水、空中纷飞的桃花瓣、云层边缘湿润凝固的雾气。 她记得曲梵要她完成的“任务”,一是薛桑的基本信息,二是她可能拥有的异能。 现在薛桑的梦境是她做主了,这些还不简单。 可是除此之外,她还要弄明白曲梵和薛桑的关系。 眼中是星河倒影,游仙儿姿态闲适的翻阅薛桑的梦境,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捂嘴、一会儿扼腕...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她脸上最后是淡淡的笑意。 本着绝不浪费的原则,她将薛桑的梦境翻了个遍,师承关系、爱恨情长、异能等等。她可以说,现在她绝对比薛桑本人还要了解她。 因为,梦境和潜意识是不会说谎的,而人会,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庭院正中心,游仙儿打着坐闭了眼,她在想她在薛桑梦境中看见关于曲梵的画面。 薛桑第一次见曲梵的时候曲梵已经有了双成熟的眼,后来少年见风长,身量拔高,身形由瘦弱到健壮,他的衣着服饰所处环境一直在变,可他的眼,一直没变。 包括最后,他一身白衣染尽了血慢慢消失在一个繁密的阵法中,他的眼还是如此笃定,好像他所坚持的事,连神魔也无法阻止。 那个目光一直刻在游仙儿脑海中,其实,若是当时在咖啡店相亲时候她回头能看她一眼,那么她就可以发现,当时曲梵的眼神正是如此,他一直没有变过。 * “早上好,”曲梵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他声音中添了点满足的倦,游仙儿目光渐渐软了下来,她回身朝她笑,投入他怀中也说:“早上好。” 曲梵勾唇笑,眼中晃着破碎琉璃般的光,他抚了抚游仙儿紧绷的背,温声找他要答案:“宝贝,昨晚,找到答案了吗?” * 武陵基地正中间的一栋圆柱形建筑内,最高一层楼中,祁连雄合上手中的文件,望向已经在他办公室站了一晚上的少女,目光中无奈尽显。 他能将末世中情况最复杂的武陵基地管理的井井有条,可是却管不好眼前的少女。 这也是基地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人们总说,你若是有什么事想求武陵基地的祁连雄,只管用钱去收买他的小侄女,保管铁面无私的祁狮子乖乖听话给你把事情办妥。 这些逗趣的话倒是真的,祁连雄想,可是人们却低估了他小侄女的黑心程度。他祁家的孩子就是聪明,拿了好处不办事,人家还因为她是他祁连雄的侄女不敢找麻烦,这样的孩子,谁家有? 想来,铁面的祁狮子温和一笑,他声音中带了一丝怀恋:“怀玉,告诉我,你这次又有什么事儿想求我。” “别说要把劳伦斯赶出基地,或者让我认薛桑做干女儿,或者进实验室,除了这些,我都答应你。” 以为把小侄女的路都堵死了,祁连雄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可接下来小侄女的话让他傻了眼。 “不,舅舅,那些事儿不重要。”祁怀玉将口中的口香糖换了另一边嚼,歪嘴笑了一下说:“我这次想求您,给新来者任务的队伍中,再添上我一个。” 祁连雄沉下脸,变成了武陵基地人人崇敬的祁狮子,他开口带着久居上位者不容置疑的语气:“不行,我不同意。” 祁怀玉却不怕他,往前吊儿郎当走了两步,轻声说:“舅舅,您也不想想,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消息。” 祁连雄瞬间明白她的意图,心中一暖,变成了和蔼慈祥的祁狮子:“这事儿你别操心,我有安排。” “安排?”祁怀玉嘲讽一笑,说:“您说的安排不会是薛桑吧。” 祁连雄皱起眉不言,祁怀玉不是一直和薛桑交好吗,为什么此刻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而且她不是一直求着自己认下薛桑这个干女儿? 看出他的疑惑,祁怀玉叹口气说:“我希望舅舅认下薛桑作干女儿,并不是因为我信任她,而是因为,我想借此绑住她。” “劳伦斯的来历我们尚且清楚,可是薛桑这人,舅舅真的放心,没有丝毫怀疑?” “她说她自己来自景云山,可舅舅是否知道,景云山在末世的哪个地方?” “舅舅不是一直教我,处理未知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低下么?” 祁怀玉是个在末世前被称为“排骨精”的女孩儿,她身高172,体重却没几两,可是这一句句话蹦出来,她生生有了百岳山河的气势,仔细感受感受就能发现,这气势和她被称为铁面祁狮子的其实同出一辙。 “好,我答应你,”祁连雄不过三秒便给了决断,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近乎恳求的说:“但是你一定要把那套刀具带上,以防万一。” 祁怀玉的手握紧,后又松开插进裤兜,她眼中结了一层冰,可姿态是乖顺的。点点头道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