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田睦踏入病房时,少女正在垂头思索着什么,视线轻飘飘的掠过他的身上,如同看陌生人一样平静又漠然。虽然知道她日常失忆,三田睦的心里还是难过起来。 她不记得自己。 日记本贴在A的掌心之下,坚硬的触感叫人心安。她将文字与现实重叠,认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陌生褪去,她展颜一笑:“早上好,三田先生。” 只是礼貌性的笑容,就已经让三田睦的心砰砰直跳,他立刻忘了刚才的痛楚,拉过凳子在她床边坐下,把手里卷成一团的报纸放到她手边。 “早上买早餐的时候看到的,你的事情已经登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他尽量让自己别显得太过殷切,却还是忍不住将报纸摊开,指尖点在黑白印刷的照片上。那是少女入院第二天后照的,换掉了血衣洗去污垢,看起来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神情茫然的对着镜头,仿佛误入人间。 旁边的文字并没有写关于凶杀案的事情,只是简简单单的概括了少女的现状。她看得十分仔细,三田睦则偷偷看她,侧脸的线条优美而又瘦削,昨夜似乎没有睡好,眼睛下方浮现出淡淡青影。 三田睦忽然有些心虚,昨夜……昨夜他睡得倒是很好,自那个“听到房间有声音”的乌龙事件后就莫名睡着了,到了下半夜才被同事推醒,两人一合计,才发现都睡着了。本着关怀之心的三田睦偷偷开了病房门,少女侧卧在床上,蜷在薄被子里,看起来叫人心酸。 他不敢再多看,睁眼到了天亮。 早上换班的时候,三田睦的顶头上司来须圭悟打电话过来,叫人给少女送份报纸。这种美差三田睦当然当仁不让,把同事劝回了家,自告奋勇的买了早饭和报纸,只是回来晚了,医院已经送过早餐。 他可怜巴巴的站在病房外,看着少女一口一口吃完粥,手里那份自然没用了,他扔到垃圾桶里,总有种连自己都扔掉了的心塞感。 现在想起来,余痛仍留,三田睦恍惚间似乎听到少女说了些什么。他慌忙回过神来,只有最后三个字被清楚的分辨,她模样满足,正全神贯注的凝视着三田睦。 “……谢谢您。” 少女的呼吸近在咫尺,眼睛清透的可以一见到底。三田睦蓦然站起来,有些结结巴巴:“不用不用,为人民……咳,你高兴就好。我我我我是说……” 到底想说什么啊!三田睦自己都觉得尴尬,少女却没有露出嫌恶之情,而是静静等着他说完。勇气忽然就注入进来,三田睦清了清嗓子。 “我叫三田睦,是负责你安全的警官,有什么问题,您可以找我的。” 虽然她一定从日记上知道自己啦,但是还是重新认识一下比较好,三田睦是这样想着的。A怔了一下,她又仔细的看了下眼前的警官,他身形修长模样年轻,茶色的头发乱糟糟的翘起,但并不让人讨厌,反而显得很有活力。 看起来是个温柔的人。她这样下了结论,也就笑着回应道:“那就麻烦您了。” 哇大成功!内心已经快想去楼下跑上三圈的三田睦竭力克制自己,他瞟了眼门外,同事并没有注意到里面而是专心玩手机,他重又坐了下来,还没等他找到话题,少女忽然问道:“那个……请问,负责我的医生,今天怎么没有来?” 那个医生?三田睦心情一下跌了下去。那个医生看起来是禁欲系的,可是三田睦有好几次看到他偷偷拉人家姑娘小手什么的。变态、衣冠禽兽。年轻的警官在心里贴上无数标签,在少女殷切的目光下有些垂头丧气。 “不太清楚,我也没看到他。”三田睦说,他忽而灵光一闪,“对了,早上扔……东西的时候,我听到护士说,昨天医院里好像丢了什么,清水医生好像是负责人,应该是去处理了吧。” 他担心少女对医生过度依赖,然而少女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悦之类的情绪,只是若有所思的看向走廊:“那个方向,是出去的吗?” 三田睦扭头一看,正好对上同事挤眉弄眼的表情,他龇牙威胁了一下,回过头来还是那副温顺开朗的神情:“啊,是的,你想出去玩吗?”我可以替你找来须前辈申请喔! 和少女单独出去什么的,虽知道不可能,但是想想也很快活。三田睦嘿嘿笑出了声,A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有,我知道让我呆在医院是对我好。” 只是日记上说昨晚遇到了怪事。昨天的自己直到提日记下时依然难辨真假,笔迹潦草仿佛受到了很大惊吓。不过连那个人走的方向都记了下来,昨天的自己是很想知道那家伙是什么情况吧…… “我听人说,医院有洗尸人这份工作,是真的吗?”A努力让自己显得只是好奇,好在她眼前的是初出茅庐的小警官,而不是来须圭悟那样的老油条,只以为她猎奇的三田睦笑嘻嘻的回答了她。 “那种事情是没有的哦,哈哈,这是几年前流行的都市怪谈,说什么医院高薪聘请人来清洗尸体,这种事情一听就是假的啦,我刚上班那会,还接到过有人投诉医院不给他去上这个班的电话……” 越说越开心,三田睦找到了以前和朋友瞎吹的惬意,不禁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少女唇畔含笑的望着他,只是眼神已经不知飘到何方。 昨晚的那个人,在说谎。 不提三天警官所说之事,最重要的是,她住的可是住院楼,还是五楼,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哪儿呢?这和医院丢了东西,可能有什么关系吗? 有限的资料并不足以得出结论,看过昨日日记的A实在很好奇,那个在自己看来美得让人神魂颠倒的面容是何等模样,能被称作“怪物”的美人,听起来比洗尸更加符合怪谈。 啊……还有那个鹤丸国永。 三田睦一直待到清水医生来了才离开,他走的时候,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朝医生露出了冷酷的表情,然而医生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拉起了少女的手掌,气的三田睦胸痛。 啊啊啊一定要报告给来须前辈。这家伙对失忆少女心怀不轨啊! 年轻警官的誓言不为任何人所知,A正在回答清水医生惯例的几个问题。诸如身体如何有没有想起来……她察觉到本该在早上就过来的医生此刻有些疲惫,他用指甲轻掐眉心,眼神也很是阴郁。 “听说丢了东西?”A主动问道,医生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答道:“没什么,你不用在意。” 他态度异常冷淡,A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昨晚上的事情——那实在太像梦境了。掌下的日记本告诉她往日医生是如何照顾自己,少女一横心,还是选择说了出来。 因为日记本上鹤丸国永的事情与洗尸人的事情连在一起,A没有给清水悠真看日记,而是自己转述。虽说是亲身经历,但她到底没了记忆,说的干巴巴的,颠来倒去就是那个女人如何貌美。 清水医生无动于衷,看起来对这类怪谈毫无兴趣,少女也越说越没底气,最后闭上了嘴。好在医生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外面的好天光,忽然提议:“要下楼走一走吗?” 日记里说以往都是警官陪护的,不过A还是从善如流的答应了。有意思的是她出门后并没有看到三田警官的同事,她没多想,跟在清水悠真后面走出住院楼。 现在正是初夏时节,外面温度正好,树木葱绿,吹来的风带着植物的气息,阳光不是很灿烂,天空中时而飘荡着几朵白云,是一个非常适合散步的天气。 少女好像终于被放到外面的小狗,兴致勃勃的四处走来走去。平日里她总显得有些过于安静,现在的表现倒是很符合年纪,一会儿摸摸树叶一会儿看看水池,浅浅的水池里不知道是谁投了硬币,她的脑海里没有这类知识,只是以为谁丢了钱币。 “医生……”她想去问医生,可是一转头,医生正在和护士说话,察觉到她的视线,只是摆摆手:“我这边有事,再玩一会你自己先回去。” 他就这么走掉了,A忽然有种被遗弃的慌张,她想要回去,却又舍不得这难得的机会,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在水池边坐下。 水面倒影着她的面容,就和那份报纸上的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失忆的缘故,少女只觉得非常陌生。她还在发呆,有人磨磨蹭蹭的走到了她的不远处,她甚至能听到对方鞋子磨蹭草地发出的沙沙声。 A抬头一看,眼前的人不符合日记中记录的任何一个形象,是个棕头发的男孩子。他看起来十分紧张的样子,支支吾吾了许久都没说出口,却也没走开,也许是有什么想问的?A于是先问出口。 “你好,有什么事情吗?” 她自问也算得上亲切友好,然而不知道是男孩太内向,还是她有什么问题,这个孩子看起来快要哭了。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古旧的照相机,A第一次看到这个东西,见他还是没开口,便换了个话题:“恩……你手里是什么呢?” “是、是朋……同学给的。”男孩子呜咽着,“那个、可可可可以给你拍张照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