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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宣文堂

《小戴礼记》是西汉戴圣所选定古时《礼记》四十九篇,东汉时著名学士郑玄为它作注,流传于后世,宋代的时候被列入“十三经”之一,也是后世的科举之士的必读书目。

说起郑玄,拓跋慎闻名已久,即便在他的前世时,在古籍著述中郑玄依然大名鼎鼎,想起后世所看的《史记三家注》中的一些注解,其中就有提起郑玄对《史记》的一些说法,被注疏者所引用,可见郑玄在文史上的威望。

习钧一边讲习《小戴礼记》,一边看着皇子皇女们,发现平日诸皇子皇女中最好学的二皇子好像精神恍惚,明显没有在听他的话,不禁皱皱眉,又听说二皇子前些时日突然偶发小疾,害怕二皇子又是突发疾病,看着拓跋慎道:“二皇子,可是身体不好?若是有疾皇子可以先回去,下官会去向陛下并奏。”

拓跋恂和拓跋恪并两位皇女听到习钧的话,一起看向拓跋慎,拓跋恂还流露出羡慕之色。

正在想东想西的拓跋慎突然被习钧的话惊醒,看着习钧,不好意思说自己走神乱想,就站起来说道:“弟子前些时日观览《吕氏》,其中说到殷商传承礼法故事,心中有些疑问。”

看见拓跋慎不是发什么病症,习钧才放心下来,说道:“下官虽然不专治《吕氏》,但也熟读过数次,皇子殿下若有何疑问,下官或可试答一二。”

习钧想道,二皇子年纪小,即便有什么不解的问题,他也能但得住,再者他为人师长,弟子有疑问他如果问都不问清楚,传出去了会被人非议。

拓跋慎本来以为他随便提了一个与习博士所治《礼记》无关的话题,习博士最多提醒他专心治学,不会再纠缠下去,没想到习博士如此认真,要他把他的治学疑问说出来。想了想,既然习博士自己问了,那就说吧。

“弟子览《吕氏》,其中说纣兄微子启身居长子,生的时候母亲为妾,生纣的时候母亲为妻,纣之父帝乙欲立微子启为世子,太史力谏,立微子启不合礼法,于是纣得立。弟子疑惑之处在于此言实在难以理解,微子启与纣一母所生,启为长子,只以生母名位前后不同而立纣,此种结论实在牵强。且殷商本以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相序,直至武乙,太丁,帝乙三代才得以父子相即,可见殷商本来没有父子相承的礼法,兄终弟及也是出于国需长君的考虑,启为兄且居长,正可以立为世子,何况以妻妾之分来定立世子,这些与周制太为相似,弟子实难相信这是殷商会有的礼法,再者,太史一职,本是西周以来的职官,殷商怎么会有,难道殷商的太史也与近代的太史职责相同吗?现今存世的古籍,都是周秦以来所著,殷商的史书从来没有人见过,殷商的文字也从来没人见过。《吕氏》此说,实在难服众口,弟子是以不解。”拓跋慎一口气说完,然后盯着习钧,等他的答案。

习钧听完拓跋慎的话,想了又想,顿觉这个惑不好解,这不是一般的小疑惑,而是一个大问题,是对《吕氏春秋》是否可信的一大疑问,他不是专治《吕氏》,实在不好回答,想了想说道:“前代古籍,下官并未通读,未知《吕氏》之说是否另有他据,素闻二皇子善于思考,下官当以二皇子之惑求于国子学诸生,想来他们或许可以给二皇子解惑。二皇子请坐下吧”说完站起来躬身一礼。

拓跋慎听了习钧的话,一点都不失望,他压根没指望习钧能回答他的话题,他这个话题是后世敢于质疑前人书籍的时代才会去想的,时下的文人几乎全都是信古不疑古的,像子贡那种疑古人士不是没有,只不过人家会把这些怀疑放在心里不说,今日若不是习钧追问,拓跋慎也不想说。习钧这是突然遭遇到这种以前没有接触过的疑古话题,不敢贸然接话而已。

拓跋慎还礼坐下,周围拓跋恂拓跋恪和两位皇女看着他,十分惊讶,虽然刚刚拓跋慎说的故事他们不懂,不过刚刚习钧躬身致歉,自认学识不足他们还是看得出来。

拓跋慎感受到四周兄弟姐姐的眼光,目不斜视,得了个口头便宜就行了,得意忘形不是他的习惯,而且边上还有个习钧在,自鸣得意实在不是场合。

拓跋恪看见二兄一个问题难住了习钧,兄长姐姐都盯着二兄,羡慕非常,灵机一动也想起一个问题,跃身而起,双目炯炯地盯着习钧问道:“习师,弟子也有个疑惑未解,请问习师能否为弟子解惑?”

习钧被三皇子的突然举动惊了一下,看着另外几个皇子皇女都被三皇子镇住了,都看着三皇子,又回头看着他,等着他回答三皇子呢?

习钧见此不禁心下恼怒,这是把他当成了不学无术之徒了吗?刚刚他那是一时为难,何况二皇子的素有神童之名,被一时难住虽然不好看,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孔夫子还有被项橐难住的时候呢?何况他习钧。但是现在这下面几个皇子好像都想来难一难他,这就不能容忍纵容了,否则他今天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三皇子请讲”今日怎么着也要压一压这些皇子皇女的气势,习钧心下说道

刚刚习师讲说,丧礼中有服丧三年的礼制,可是前些时日我听阿姨说起【天子以日易月】,的话,想请教习师为什么天子要以日易月?”

拓跋慎刚刚看拓跋恪踊跃提问,完全不像以前,博士们不提问他从不主动请教,以为他真有什么大问题呢?毕竟智者千虑或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何况拓跋恪也不愚,说不定真有什么难题。等听了拓跋恪的问题不禁失笑,这种问题怎么回答和解读,从来都是让这些儒生一张嘴随意解读的,怎么可能拦得住儒生。

习钧听了拓跋恪的问题,也有些呆愣,以为他会有什么了不得的难题,原来如此简单,答道:“古代丧礼之中,未嫁女和居家子都要服丧三年,直到前汉文帝时下诏要求景帝以日易月,服丧三十六日即可,这是因为皇帝居国家至重,国务繁重,每日处理政事日不暇给,很难有精力服丧三年,所以才会有以日易月之事。”

拓跋恪没想到习钧三言两语就回答了他的问题,回头看着拓跋慎,拓跋慎向他点点头表示认可习钧的话,不禁大为失望,又问道:“那我父皇为何不以日易月,坚持要服丧三年?”

“当今陛下侍奉太后至情至孝,坚持为太后服丧三年,中外震动,皆深感陛下纯孝之情。满朝大臣几次上表陛下依照故事以日易月,陛下坚持不肯,足见感天动地。”这个话题不好深谈,皇帝几次说过理由,不过跟这些皇子皇女说他们未必懂,所以习钧打算说些浅显好懂的。

“那习师,既然满朝大臣都上表,你上表了么。可否能读给我们听听?”

习钧听罢脸黑不已,面色呆滞。

拓跋慎看着习钧的脸色,哭笑不得,简直想捧腹大笑三声。拓跋恪这不是当面打人脸嘛!习钧一个区区博士哪里轮得到他上表。

心中不禁同情起习钧来了,今天出了宣文堂,他可真成了别人的谈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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