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慎的车队右于忠并亲兵左右护卫,虽然人数不到十人,又都在拓跋慎的坐车左右,但是此时身在平城内,倒也不虞有什么凶险,更何况又是官家的车队。
前后数百步长的车队一路沿着正道畅行向南门去,拓跋慎坐在车中,听着新车行路时车轴发出的摩擦声,隔着纱帐看着两边的街景发呆。
此时,由于忠说统领的二百余骑兵已经全副武装,跨坐马背整装待发,由三名队主分领的骑兵正在城门前左右两侧等候于忠,一些本要进出城的车辆和百姓被这些军士的气势所摄,远远站在一边观看讨论指指点点,想知道这些军士为什么枯坐马上,这里是京城,他们也不怕这些军士会动粗。
距离军士们不远处有一群看起来十七八岁,身穿胡服裤褶,头上披散着满头小辫子,骑在马上,腰中悬挂着长弓,背后背着箭囊的少年,看着城门下的车士指指点点,眼中颇有傲然之色。看这些人的气势就知道是世代将领家庭出身,他们因为从小就与家中长辈生活,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些军士并没有什么敬畏之感,反倒有些玩味之色。
“穆兄,你这知道这些骑军是何人所部?”位于众少年中间的少年郎对着左侧的少年问道
“知道,是左中郎将贺真所部。”
“你怎么知道的?”
“贺真是昌国子于尚书旧将。尉兄久在盛乐,不知罢了。”
这个被称之为“尉兄”的闻言嗤笑了一下,他虽然两年都在盛乐,但是对穆家和于家不大和还是知道的,穆家是代北八大家第一,于家只是八贵中流,穆家现在有穆泰爵封冯翊公,穆亮爵封赵郡王,而于烈不过是个昌国子,说起来根本不是一个官级。只不过两年前于烈升任殿中尚书,这个职位穆泰和穆亮都担任过,是个很重要的职位,向来被视为征镇大将军或者车骑将军,骠骑将军的有力竞争者。于烈担任殿中尚书,自然也会挑战到穆氏在军中的发展,尤其是,面前这个又是穆家长房穆泰的幼子,自然对于家有敌意了。
想到这里,正准备再刺穆少郎君几句,却看到于烈次子于忠骑着马和亲兵卫护一辆颇为豪华的重车走了出来。
穆家少年君穆苴看着于忠后面的六马马车说道:“看来这是二皇子的车驾了。”
“怎么!莫非你也识得二皇子?”
“哼!”穆苴一个庶子,哪有机会认识皇子,姓尉的这是故意讽刺他身份低微。若是照他的脾气,非要当场斗上一场不可,只是这姓尉的家中曾祖尉元可是当朝尚书令,爵封淮阳王,非等闲之家,便是他也要忍下来这口气。不过,打斗一场不行,却可以去猎场上拼个高低,羞辱他一番。
“我等今日聚在此处,本是要去行猎,这热闹也看过了,不如你我二人即刻就去城南比试一番,所获猎物多者为胜,如何?”
“我久在旧都,两年之中,行猎不下七十,有何不敢,你莫要输不起才好。”尉家郎君尉曜轻蔑说道,说完后瞄了穆苴一眼,勒转马头,轻鞭马腹,向着城南跑去。
穆苴看着尉曜的背影,怒哼一声,摸了摸长弓,也挥鞭跟了上去。后面的少年郎们面面相觑,旋即也赶紧跟上,不管谁赢谁输,总有场好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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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忠看着一群权贵子弟呼啸而去,看了一下,倒是认出了为首的两人,不过按年龄说他可是算是长辈了,自然不会对几个少年郎多注意什么。是以鞭马走到队列前,招呼三个对主道:“此处人多,不必就留,你们三人各带百人,一队在前,两队在侧护卫。”说完打马回到拓跋慎的车前又回复了一遍自己的安排,拓跋慎植自无不可,道:“一切全凭于卿所为。”
于忠得了答复,手举马鞭凌空击响喝道:“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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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的十里传驿不同于一般的驿站。历朝驿站制度由来已久,两汉的时候,致仕的官员可以通过朝廷官传返乡,而自从汉末丧乱以来,驿站废弛,十六国时期或停或废,也就前秦苻坚在关中大搞基建,算是在关中恢复了驿站,不过后来在统一河北之后,并没能贯彻下来。魏晋以来,由于官传的丧失,民间渐渐兴起了客舍,就是后世民间客栈的前身,客舍在唐朝时期就很盛行了,唐诗之中经常会出现“客舍”的记载。不过此时客舍还处于发展期,限于规模,它暂时还无法取代官传的作用,因为客舍在很多地方尚无法普及,所以本朝依然主要靠官传驿站来给致仕,迁转的官员,来往的使者提供服务,一些权贵子弟也能用钱财得到官传服务。而现在拓跋慎要去的十里传驿比其他驿站更加完备,这是因为靠近平城的关系,需要接待的官员和信使堪称不绝于路,所以建筑规模不仅大,而且各种食材也更全面。在城外来说,正好是设宴款待客人的好去处。
此时在通往城南驿站路途中的一座小高坡上,郑娘子正站在高坡上向着正北密林中的官道上观看,旁边站着阿灵等四个侍女,自从去岁得了赐婚诏以后,父亲郑懿就给她添了四个侍女跟随,还有一个专门督导她礼仪的中年妇人,只因今日是来为拓跋慎送行而来,郑娘子才求着母亲,免了那个满面严肃,对她耳提面命,喋喋不休的妇人随行的事。
在高坡下还停着一辆牛车,牛车边也有五个本家仆人,他们是朕家安排保护郑娘子的。虽然这里是京城,平时无人敢于生事,即便城外也甚少发生什么歹事,但是终究可能会遇到一些意外,是以出门时才带上这些仆人。
“小娘子,殿下想来还需些时刻来吧!不若小娘子先去车中暂歇片刻,小婢在这里守着,若是殿下到了,小婢再去告知小娘子。”阿灵看了一眼密林官道,回头对着郑娘子道
郑娘子轻摇首道:“不必了,殿下想是该来了,呆坐车内也等的无趣,不如在这里观景的好。你若累了,可先去车中歇息。”
“小娘子都不累,小婢哪里会累的。只是为何不在外城等,来这少有行人的官道呢?”
郑娘子听了阿灵的疑问,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说话。在南城门外自是不需要空耗许多时日,只是那里行人太多,实在不是能说话的地方,恐怕二殿下与她只能匆匆看一眼就要分开。还不如在这里等着,至少还能将准备的礼物亲手送给殿下。想到这里,郑娘子将手伸进衣袖中摸了摸,取出一个用红丝线辫束好的,由汉白玉制作的龙形玉佩。这是她亲自找的雕工雕琢而成的。江南之俗,好赠男子香囊,江北不一样,不送那个。玉佩为君子饰物,正好于甚为殿下相得。
主仆数人正看着远处官道等候间,不想却从坡下密林间传来一阵喧闹声,其间还夹杂着马匹的奔驰踩踏声传来,听起来还不止一匹马。郑娘子等人和高坡下的仆人循声望去,见到一只野鹿从林中飞速窜了出来,朝着牛车的方向奔跑,原来这只野鹿是被后面的猎手追的紧了,慌不择路,也不顾前面是不是有人在,蒙头冲了过来。
郑家几个仆人还处于呆楞中时,就见林中飞出两只利箭,一只正中野鹿脖颈,箭簇从另一边透出,可见发箭之人颇有力量,另一只箭却与野鹿跑动的轨迹相差不少,直直射中了郑家牛车的车轮上,箭簇也入木半寸许,箭身震荡出的嗡嗡声吓得郑家几个仆人脸色苍白,其中一个差点呆坐在地上。
紧接着,就看见两个身穿裤褶胡服的国族少年郎驾着马先后飞奔了出来,拉着马缰稍稍止住马,跳下马背朝着野鹿扑了过来,看起来是要争抢这只野鹿。
这两人真要不久前相约射猎比高低的穆苴和尉曜二人。这两人进了林中以后,没有散开去各自寻找猎物,反而都盯紧了对方,只要发现猎物就一拥而上,誓要把猎物抢到手中。两人接连杀了几只野兔以后,发现了这只野鹿,顾不上去捡死掉的野兔,一起来追这只野鹿,目的不外是自己猎不到,也不能让对方得手,哪知这只野鹿好似很熟悉这里,左转右转,带着他们两人绕了不少时刻才追上,憋了半天的两人负气出箭,终于射杀了野鹿。
郑娘子在高坡上看见自己的坐车被人用箭射中牛车,心中也是颇有怒气,只是她家教甚佳,连说难听话也不会,只能怒嗔这两个莽撞之辈。正想带着侍女下坡与人理论,却听见阿灵喜道:“小娘子,殿下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