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娘子在拓跋慎走后不久,就和母亲卢氏一同回去了,和母亲闲话了不少时间。卢氏久久不见李悦祖回来,正想吩咐女儿先去休息,却得了李安世派人来传话,要女儿去他那里说说话。
李娘子没想到李安世现在会找她,想了想,猜测可能是要问她今天的事,不过该说的,父亲都是知道的,为何又要叫她去呢?
带着这些不解,李娘子和两个贴身侍女踏着月色,到了李安世的内院前,李安世特别吩咐家奴,九娘子来了不用通报,可以直接进来。
怀揣疑惑的李娘子进了房间,看见伯祖父和父亲都在,上前见礼:“从祖父,阿父!”
李安世让侄孙女坐在父亲李悦祖身边,说道:“今日九娘儿所受委屈,从祖已经告诉你阿父,定要为你出口气。”
“谢从祖父。”李娘子说着又准备起身答理。
李安世挥手止住侄孙女,说道:“深夜此时叫你来,不为其他。从祖听闻今日你与殿下一路同车,可有此事?”
“回从祖父话,只是在驿站回途这一程同乘,此前殿下与李,郑二位秘书公同乘一车,侄孙独自乘坐殿下的坐车。”
李安世和李悦祖没想到会有这一节,他们还以为拓跋慎和李娘子是一直在一起的,没想到有差处。两人对视一眼后,你
安世问道:“你在殿下车中,可看见些什么?”
“当时车中只有符节和殿下的一些书册,再无其他。侄女一时无聊,私自观览了一些。据殿下所言,都是一些他喜好的前人诗文,手录成册。”李娘子说到这里,又想起当时被发现的窘境。现在仔细想一想,殿下之后主动与她讨论曹氏父子之优劣,意在脱她于窘境啊!
“九娘儿可还记得有哪些前人之作?”李安世问道。
李娘子听了李安世的话,有些迟疑起来。殿下不见外,能把书给她阅览,这么说出来太失礼了吧?
李安世见侄孙女面露难色,给李悦祖使使颜色,李悦祖会意,对女儿问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李氏数代仕魏,殿下能来我李家,只有迎奉之意,并无不利之心。九娘儿难道还有什么为难的吗?”
他感觉女儿好像对二皇子有些不一般比起其他少年郎君甚至是家中诸家亲戚的郎君大不一样,不然不至于对自己和世伯父也说话遮掩起来。
郑娘子只是不想多说别人的秘事,倒不是如李悦祖所想,对拓跋慎有什么不一般的,可是父亲问起,她也只好如实说道:“有一些诗经录抄,三曹诗词。孙女看前录,有贾谊,晁错表文。一些近代文章,曹孟德之述志令,江统之徙戎论,还有南朝之夷夏论。”
李安世听了李娘子的话,沉思了一下,对李娘子说道:“九娘儿先回去安歇吧!天色已深,早些安寝。明日殿下会去三光寺游玩,家中子弟奉驾,你也可同去。”
李娘子本以为世伯父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想到会让她回去。也不及多想,站起身对着李安世和李悦祖行礼之后就出去了。
李安世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侄孙女,笑道:“我当日听京中故人来信说,李冲,郑羲二人请陈至尊,出为二皇子饯行南驿。心中尚有不解,盖因李冲为人内敛不外露,其身慎独。不会轻易做出让人误解之事。今日再听九娘儿之言,疑惑尽去。”
李悦祖没有在官场上打滚过,政治敏感性远不如李安世,听了李安世的话,不解其意,问道:“世父此话何解?”
“郑羲此人,虽以吝啬尖刻声闻于朝,但是其识人之明也不多见。此番南驿之事,看来他和李冲是想要博一把定策之功啊!”
李悦祖闻言大震,道:“世父此言,小侄不解。郑家与二皇子结姻,此事大魏尽知。若说他有此心,小侄尚能理会。只是为何说李尚书也有此意。李尚书声著于朝,两代受任,颇得至尊之心,有何必要随郑公图谋此等大事?且此事若成,所利甚大,只是大魏自入中国,一直以长子继统,二皇子又哪里有此机缘?”
“李冲,郑羲所图,说出来倒也对我等大有利处。此二人是想继崔浩未竟之业,分明姓族,以夏变夷。”
“分分明姓族!”
李悦祖站起身,走到门边,朝外左右仔细看了看,关起门,转身小声道:“此事由崔司徒前鉴,崔司徒由此身死族灭,其姻亲柳,郭之族也受门诛之祸,李尚书何敢再起此心?当日崔司徒宠专朝堂,今之李尚书亦不可比。崔司徒尚且身死族灭,李尚书怎敢附于骥尾?”
李安世摇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太武之时,中国未定,故而专意武功,朝中对国族世将倚重非常。此辈深惧崔司徒事成功就,彼等武夫将次第贬逐朝外,子孙不得长盛于朝。是故长孙嵩辈才得以馋杀崔司徒以固其势。”
“今中国已取青齐,南患大减,四境之敌唯有南朝。正是大兴文事之时。而至尊亦有此心,故有南迁嵩洛之意。李冲,郑羲明鉴于此,故而有扶立二皇子之心。”
“贤侄久居平棘,不知朝中动静。大皇子虽是太后所养,却素不好学,尤仇雠汉学。若日后即位,若返今上之政,则前功尽弃,彼等武夫复又得势于朝。”
“方依九娘儿之言,二皇子所录之书,有夷夏论,徙戎论之属,夷夏所言虽是崇道抑佛之说,亦可见其间心向中国之心。徙戎更为尊夏排夷之论。二皇子能不以旧事为非,足见颇类至尊,欣慕华典,若得后嗣,必无大皇子之患。”
“李冲,郑羲之行,今细思之,当是郑羲谋于前,李冲只是月前方同郑羲此议。”
“何以见得?”
李安世饮了几口蜜水润润喉,道:“贤侄不知,月前朝中有件大事,陛下不知何故,尽诛大皇子左右侍从,囚大皇子于太和殿中,至今未出。否则以李冲之谨慎,岂敢轻易涉足废立之事。而且,此次,李冲,郑羲面请饯行之事得至尊之许,可见至尊或有废立之意。此事更会坚二人之心。”
“世父之言,二皇子可成乎?”
“大有机缘!”李安世看着跳动的烛火,道:“我观九娘儿或有意于二皇子,你自己也多注意下。先不要为她议亲,再等等,九娘儿年方十五,多留数年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