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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柳夫人

“可是清河公皇子殿下车驾当面?在下乃彭城郡法曹掾邵楷,祖籍东海郡。正欲前往京城羁送叛臣妻小。可否请见殿下?”

清河公将要前往南朝,途经徐州的事在新任刺史到任后不过一旬便已经传遍徐州,

“叛臣!”于忠看着槛车上的三人,只觉这妇人颇有大家气度,确不是小户人家能有的。

于忠并没有回答这个法曹掾的话,而是嘱咐于麟等人分散警戒,然后带着两个亲兵上马出了村子。

小小一个郡吏,竟想求见皇子,岂非是妄人?

槛车之中的“叛臣”之妻在于忠等人持刃进入村子的时候,心中也害怕他们会伤了自己的儿女,但其后听闻于忠和邵楷的话,知道是京城来的皇子驾临徐州后,心里面蓦地升起一丝希望,她想要试试,如果能让小郎免遭耻刑,她愿意付出一切。

按耐住心中的激荡,看着还在呆立原地的邵楷,妇人开口道:“邵君,可否请开此槛车,容我母子三人一拜皇子殿下。”

邵楷回过神,转身看着这个在郡中颇有令誉的美妇,说道:“柳夫人莫怪,柳庆之弃官离任叛逃南朝,你又是任城王殿下亲判没宫,身份非比常人,我也不能不多些小心。此中难处还请夫人多多体谅。”

“邵君之虑,我自体会得。只是我一家突遭横祸,如今身陷囚笼,便欲心如止水,岂可得乎?日后我与小女入宫为奴为婢自不去说,只说我这小郎,上月方有十三,如今却要遭那有辱先人之酷刑。思及此处,为母者又岂能不心如鼎沸?”

“今日既巧逢皇子殿下,不管是否能使我儿脱此劫难,总要申诉一番我才能甘心。邵君亦为人父母,必能体我心思。邵君与家夫既为旧人,今日虽为两国之臣,宁不稍有恻隐否?”

邵楷想了好一会儿,看着江夫人眼中的祈求和坚定之色,又看了看倚偎在她身边的一对儿女,微微点点头,抬手止住想要开口劝阻的下属,吩咐打开车门。柳夫人从车中下来,对邵楷肃礼拜谢后,才转身将儿女抱下车来。

大约一刻钟后,于忠带着大量护军再次进了村子,挨家挨户检查了一遍,查看了一遍全村,才发现五口水井,问了这些浣衣妇人,才知道树下的这口水井平时就是给过往路人汲水取利的,没人的时候她们就用这口井的水浣衣。

拓跋慎和李彪等人其后才跟着进来,这种村子拓跋慎这一路上进过不少,看起来都是大同小异,穷是一样穷。都是低矮的土房,有些房子甚至是用茅草做顶,用竹栏做门,院子也是用竹木圈起来的篱笆墙,养的多是鸡鸭猪狗之类。这种家庭在古代一般才是主流。

拓跋慎透过纱帘,看着这种农家景象,想起前世络上一帮人是古非今,大谈什么古代盛世,治世与当代比如何,当真让人啼笑皆非。让他们来这个古代盛世看一看,恐怕他们忍不住一天时间。

收回视线,拓跋慎看见站在树下的邵楷一众和柳夫人母子三人。刚刚于忠只告诉他遇上了彭城郡吏押送犯臣妻女进京之事。他就留了下心。像这种被特意发遣进京的叛臣妻女,多是犯下“门诛”之罪的家庭。虽然多年前朝廷已经废弃了“门诛”,但是将叛臣和乱臣妻女充进掖庭的刑律并没有废弃。

柳夫人看见拓跋慎的主车在护军的保护下进了村子,待拓跋慎和李彪,郑道昭等人下车后,拉着两个孩子跟在邵楷后面,上前跪拜见礼。

拓跋慎叫他们起来之后,先问了邵楷一些徐州的情况,得知任城王已经上任一个多月了,按时间算,他在路上只用了二十天不到就到了徐州,比起他算是神速了。

柳夫人见拓跋慎问完了邵楷,才一手拖着一个孩子上前,再次拜倒在地道:“罪妇柳刘氏参见殿下,乞殿下舍一时空闲,罪妇有下**禀于殿下。”

拓跋慎点点头道:“夫人且说!”

他在刚刚看到柳夫人身边的一子一女时,就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不外乎是给儿子求情。本朝对于叛臣乱臣,规定,门房男子十五以上尽诛或流放,十五岁以下入宫为奴,其家中妻女也没官为奴。当年太皇太后就是在其父冯朗被杀之后没入宫中,不过太后运气好,她在宫中还有个位任左昭仪的亲姑姑可以照顾她。面前这对母女子看起来可没那种好运气。

这柳夫人的儿子看着就知道未满十五岁,属于要入宫为奴的年龄。男子入宫,当然要施以腐刑。这种刑罚对男子而言是何能侮辱?当然太史公若不是为了完成史记,又岂会甘受那等刑罚。

听了柳夫人的自陈之后,拓跋慎才明白,这柳夫人出身彭城刘氏家族,拓跋慎猜测她也许还是刘昶的远宗。

柳夫人的夫君出身河东柳氏,叫做柳庆之。其曾祖父时,因为与崔浩联姻,柳氏遭到族诛,柳庆之的祖父有幸逃亡深山,之后大赦才出来,后来回到河东定居,其后柳庆之的父亲入伍,积功做到了队主,二十多年前朝廷夺取青齐之时,柳庆之的父亲在战后失去消息,柳庆之一直以为父亲已经战殁,没想到两个月前,他的父亲派人来告知自己病重,想要临终前看看他。

柳庆之此时在彭城担任掾属,又有了妻子,两个儿子和女儿,因此一时间下不了去南朝的心,后来几次与南朝来人接触时,被同僚知道了,因此他在紧急情况下,只能带着长子出城潜逃。而与次子和女儿一起去白塔寺祈告的柳夫人在白塔寺中被郡兵缉拿。

其后数日搜寻,一直找不到柳庆之,有边将报知说在巡阅国境时发现过他,在得到确切消息以后,柳夫人母子三人便被任城王按律处以没宫。

“罪妇之夫叛逃南朝,罪妇无话可说,甘愿身受刑典,只是我这二子何罪,却要受那等绝后之刑,每念及此,岂不心如刀割?求殿下开一线天恩,使这孩儿免受刀锯之刑。”说完磕头不止,双目也留下泪水。

拓跋慎听完沉默了起来,那个柳庆之或许是被形势所逼,不得已潜逃,只是叛逃就是叛逃,不是有原因就能谅解的。他是本朝的皇子,不是南朝的皇子,这种为叛臣之子留情的事,他怎么能做?

就算他愿意帮忙,可是这件事是任城王亲自判的,说不定还是他上任以后的第一件大案,抓不到叛逃本人,如果连其子也不追究,他还怎么治理徐州?

恐怕皇帝知道这件事后,还会下文申斥他一番,这个时候,拓跋慎怎么敢去说情。上次他在赵郡所为,已经在朝廷中掀起一场风波了,如果此次再干出为叛臣之子回护的事,只怕于忠会接到送他回京的命令,其后有何惩罚,只能自己猜了。

“夫人所言,诚人之常情。然国法所设,非为一家一姓。柳庆之叛国是真,孤即便愿意输情求告,又有何理由?王叔祖亲定此决,其间又没有冤屈之情,我如何去请呢?夫人若是欲孤为一信使寄书南朝,孤尚可胜任,只是让我违背国法,曲以私情,却是为难我了。”

柳夫人见拓跋慎拒绝的如此干脆,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落空,大起大落之下,心中绝望之情大起,有心投入井中,可是两个孩儿还少不了她,只能抱着子女悲泣不已。

拓跋慎看着母子三人相拥哭泣,心里面也有些难受,可是柳夫人的要求他真帮不了。

“刘卿,取十匹绢给邵掾。”

“柳夫人母子三人既是没官之人,便是我家奴婢,还请邵掾多多尽心。柳家郎君娘子年幼,受不得苦,邵掾可厚加蒲草铺垫上,以麻布为她们遮阴。”

说完这些琐碎之语,拓跋慎都感觉有些怪异,这种话好像不是他该说的,他还没到老年琐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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