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几日在馆中可还习惯”拓跋慎看着陈夫人右臂上和厌腰间隐露的长绢素带,转开视线说道。
难怪别人都说女要俏,一身孝。这陈夫人现在还只是束着长绢束带就有一种别样的风致了。真不知道她一身重孝会如何动人呢
“妾生长于江左,流移于三吴二十余年。自从亡夫故去后,四顾之间,山河虽有不同,然于妾而言,并无异处。”
看来陈夫人对她丈夫的感情很深啊拓跋慎不禁有些头疼起来。
这两天他一直都想跟陈夫人说一下日后前往江北的事,只是一直没机会说。没想到他的话还没开口明着说出来呢,就聆听了陈夫人对她丈夫如此一段深情之语。不由得只觉日后此事更不好开口了。
陈庆之他是要带回平城的,可是陈夫人的丈夫葬在建康,中国人不分古今又都是有安土重迁的习惯,要她离开建康远行千里,也许以后几十年都没有机会为丈夫上祭,只怕他未必愿意去。当然,他自然可以合法合理用强,但是若因此和陈家母子结下仇怨就不美了,这么做也背离了他的本志。
陈夫人见拓跋慎面有难色,便问道“殿下可是有何烦恼之事妾母子寄居馆中,既为殿下奴婢,若有能效力处,不敢推迟。”
早说完晚说都是说,既然陈夫人自己开口了,干脆直说吧
拓跋慎道“夫人既如此说了,孤便不再隐瞒夫人。夫人当知,孤身负王命,不得久留建康,许在两旬间便要渡江返朝。”
“夫人至馆中,虽说是机缘至巧,但也可说是天意使然。孤素来深信天道有知,无物不照。是以欲请夫人母子同往江北。”说到这里,拓跋慎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古怪,搞得好像他就像中不怀好意,诱骗良家女子的世家公子似的。
“夫人若是以陈君为意,孤可留人为陈君迁葬江北。夫人勿以为虑。”
陈夫人微微低下头,沉默良久后,才抬起头说道“妾母家前朝时也是地方著姓,只因族中长辈当时担任桂阳王掾属,事后举族被收入狱中,削除士籍。族乱之时,家父因与先舅是挚交,送妾至亡夫家中躲藏。禅代之时朝廷下赦诏,家父才得以应赦出狱。第二年便由家父做主,将妾许于陈氏。”
“其时陈氏因妾母家牵涉反逆,害怕受到殃及,多次反对这桩亲事。是先舅坚持之下,妾才得以入陈氏家门。七年前先舅故去,亡夫守丧三年毕之后,没有辞别亲旧便携妾母子来建康。亡夫故去之时,曾说既自绝亲族,也不用再扶灵回乡,可就近葬于建康。”
“亡夫故去后,妾一人在建康举目无亲,本想携小儿回义兴。幸遇萧参军善心,妾才得以有尺寸之地存身抚养孤子。”陈夫人说到这里,沉默了下来,可能是想起在萧家的遭遇,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如今,妾夫家残破,只存一子相依,再无他念。余生所求,只愿小儿无灾无厄,平安成人。庶几不愧对亡夫。”
“建康之于亡夫,虽亲不若乡里,但好在还是南土。亡夫虽常说自绝亲族,妾却知他心中苦闷,建康虽非义兴,到底离义兴不远。迁葬之事自不必说。妾母家,夫家家中数逢大变,亡夫生前尚不能周旋之间合于礼度,我孤儿寡母岂敢再求处处动静依礼。只求殿下允小儿行前再去墓前扫祭便可。”陈夫人说着屈身下拜。
拓跋慎上前一步,拦住陈夫人,说道“夫人所求,诚人情至理,孤岂敢不允。夫人宽心,孤行前当为令郎备办诸般果品祭物。”
“妾代小儿谢过殿下”陈夫人不顾拓跋慎拉着她的双臂的手,还是强要行礼。
要说自来庆义馆这几天后的经历,陈夫人自己也有诸多不解之处。她当初刚刚进馆之时,心中便害怕会遭遇不幸之事。等见过拓跋慎之后,却是因祸得福,得以与儿子留居后寝,免于像其他几个婢女为人侍寝的结局。这两日她也多次暗暗感到幸运。只不过她心中实在不理解的是,拓跋慎与她母子非亲非故为什么会对她母子如此善意。
若非拓跋慎年龄比陈庆之只大了一二岁,举止之间对她也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她都要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