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青音浑身灼热,那清风舒凉之意早已退却的干干净净。他看到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远,手却慢慢抬高,指向江见时。
鹿青音不明白,又被不知哪里来的热量灼的几近喘不过气来,他忍不住唤道:“江兄......江见时......”
唤了两次无人应答,他感觉浑身疼痛难忍,又再次尝试:“指月!江指月!停下来!”
突然四周静下来,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被一块块撕裂的黑暗,慢慢聚拢,有着亮光的缝隙被那黑暗吞噬,那些缝隙从大到小,直到消失......
再次醒来时,鹿青音已经躺在了马车上,路不平稳,车晃的厉害,想必已经离开了皇城。
鹿青音慢慢坐起来,身子还没坐正,就被一双手揽入怀中。
鹿青音发懵的抬头看到江见时低头时的嘴唇,又迷茫的看了眼对面盯着自己的兔子:“我怎么了?”
兔子高兴道:“师爷可算醒了!看来真的无事了!”
鹿青音又看了眼江见时,听他道:“方才我超度婴灵时,你突然就昏过去了,可能是太累了。”
鹿青音的确乏沓,连日来都没有睡好觉,此时慢慢直起身子,问江见时:“少傅的母亲,死了?”
江见时点头:“儿子作恶,本应恶有恶报,可母心之纯澈,水不能溺,火不能灭,她为保儿子,宁可将所有罪孽归于一身,永堕地狱,受挖眼蚕食魂魄之痛,倒是令人动容。”
鹿青音闻言,低了头,呆呆的看着一处,许久才道:“果真有地狱之苦?”
江见时叹了口气,道:“这世间本无地狱,亡魂死后所见泥犁皆是因果使然,种恶因,得恶果,地狱是自己心念所造,困缚自己的,惩罚自己的都是自己。”
鹿青音垂眼:“少傅的执孝实则是害了他母亲。”
江见时道:“我已经尽力超度她,但她的苦难取决于是否对自己的儿子有过多执念,若是她放不下,定然会被恶灵折磨到太子少傅身死。”
鹿青音:“太子少傅的事情想必没这么简单,事情牵扯到朱呈川,师兄定然受连累。”
江见时:“那便是之后的事情了,现下,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鹿青音点了点头。
兔子此刻有些疑惑,问道:“师爷方才在太子少傅府是怎么猜到那少傅将婴瞳做了自己老娘的药引子?”
鹿青音道:“东为上宾位,若在家中,东边都会安排尊者,比如一家之长及一家之主居住,我们进府之时,东厢房的位置冒着缕缕青烟,烟味来自于燃烧榆木皮和秸秆,这两物是制香的原料,所以府中高台办法事为假,东厢房办法事为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再看那婴瞳送去的位置正是东侧一角的传送房,那个房子往往连接高台上下,可传菜传药,所以,婴瞳要么送进了厨房要么送到了东厢房。”
兔子疑惑:“那师爷怎么知道是少傅的老母不是老父?”
鹿青音微微一笑:“太子少傅曾是辅佐太子的老师,太子十几年前因为银库贪污和私自养兵谋逆被废黜后身亡,少傅便成了朱呈川的老师,只不过那时朱呈川已经有了超越其他人带兵行军的能力,这位老师也就成了架空的闲职,每月拿着俸禄,住在睚眦王府旁边享着清福。这太子少傅早些年亡了父亲,膝下又生了三个女儿,所以家中唯有一个老母比他的命还重要,这么一算他母亲今年应该到了杖围之年,肾津缺少,肝胆行之不畅,早年老眼昏花,这些年全盲,都是在意料之中,只是......”
江见时:“只是什么?”
鹿青音疑惑道:“若说老人年龄大些,眼盲看不到并非什么奇事,更算不得重病,民间百姓若遇此,好吃好喝照顾到寿终正寝便罢了,可太子少傅为何偏要做这些恶事?就为了自己老母亲能重见光明?”
江见时放开鹿青音,斜坐到一侧,问道:“想必是受人挑唆。”
鹿青音抬眼看他:“对了,你方才出去找谁了?”
江见时揭开车窗的布帘,看着马车外嗖嗖而过的景,说了句:“老熟人。”
鹿青音看他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也就不再追问,困意重新涌上眉梢,他轻轻打了个哈欠,靠着马车又睡了过去。
回到黍江,鹿青音埋在案头开始写案册,除了江见时捉妖的细节,他事无巨细的将所有脉络捋的甚是清晰,一字不落的记录下来,当然包括银甲军的几次相救。
一直到第三日晌午,出门归来的单株禾才匆匆而来,刚一进门他并未有任何关于没有保护渔村的愧疚之色,而是道:“鹿师爷了不得!这么快就将案子查的水落石出了。”
鹿青音面上稍带冷淡,回礼道:“这是海镜应该做的。”
单株禾想要打听一些内情,都被鹿青音巧妙的回避了,单株禾自是也不愿多淌这滩混水,他早就想到此事牵连之人哪是他一个小小知府能够管得了的,既然鹿青音不愿说,反正他也问了,面子上的功夫也做的很好,除了没有派兵保下渔村让鹿青音如同吃了死苍蝇,他也没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况且他认为渔村那些破落户死上几个也没什么关系......
单株禾与鹿青音说了不久,唐璁年就匆匆赶来,鹿青音将完成的案册交给唐璁年道:“大人,此事是属下查到的所有案件相关情况,除了黍江之外,其他妓馆有关的人命案我也一并了解清楚,梳理在案册当中了,如果其中有什么问题,还请唐大人操心一二,属下并无官职,有些事情不好插手。”
唐璁年急忙点头,抱着沉甸甸的案册站起身给鹿青音道了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