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亭中,只见地当中早已摆放好一张榉木夹头榫小炕案,案上两副碗筷,一大坛花雕。上下各是一把铁力木十字枨小方凳。桌旁地上摆着一个红泥小炭炉,架一口双耳粗黑陶锅。炭火正旺,锅中清水已见串串蟹眼泡冒出。另有一套大漆镶螺钿九宫格食盒半揭盖丢在当地,里面盛的乃是些按酒果品、葱韭薤酱之物。
顾刃拱手让道:“老兄请坐。不成想湖船之上果然养得有几只活团鱼,虽长得大些,不如徽州林涧之间所产的马蹄鳖肉质细嫩,但也聊胜于无,堪堪可配你打来的牛尾狸,咱们将此二物佐以火腿、斤鸡、冰糖、绍酒同烧如何?还有,这些西栗树,又称莎罗树,传为慧理祖师从印度带来,所结的果子,炖肉时丢两三颗进去,乃冬季妙品,于气血大有补益。”
“随你的便,我的嘴没那么刁钻,只要能煮熟、能饱腹即可。”
“好说。对了,小弟姓顾单名一个刃字,苏州人士。还没请教老兄高姓大名?”
“我姓沈,叫沈节。祖籍……祖籍那个昆山周庄。”
“那太巧了,咱们可算是同乡,不过听你口音可不是昆山长大的吧?”
顾刃随口问着,也没太留意,忙着分割狸肉,汆烫甲鱼。
沈节见他不再追问,也就坐在凳上,一旁默默看着。
只见顾刃把所用食材收拾停当,将鳖肉、牛尾狸、火腿、老姜和葱结一块块码在陶锅当中,抽出的火腿骨埋入当中,上面依次铺上斩好的仔鸡和裙边,撒冰糖,注绍酒,大火烧开,不一时亭内香气四溢。
顾刃调好碳炉风门,炉火转微,盖上陶锅锅盖,笑道:
“沈兄,这一锅狸肉怎么也得炖一个时辰方可酥烂,咱二人先用些果蔬小菜,饮酒谈天。”说罢,从食盒里提出四小碟,乃是香糟笋尖、什锦豆腐、梨丝拌胡桃仁、青麦饴糖乳酪饼。再从坛子里斟满两碗酒,酒色清亮如琥珀,乃是陈年绍兴状元红。
沈节看着桌上诸物,淡淡说道:
“顾兄弟,这些酒菜可是你自己拿来,非我讨要。你之前说要拿银子买我的野味吃,可得说话算话。”
顾刃赶忙道:“那是当然,沈兄不必挂怀。”在怀中摸了两下,笑道:“惭愧,刚才跟船家结了船钱跟酒菜钱,身上带的银子使完了。这样吧,这个小玩意儿沈兄你拿去,当可抵得几两银子花。”
说罢,将腰间做纽扣的沁色螭虎纹玉合壁解了下来递给沈节,随手把青丝大带系在腰间。
沈节接过来一看,把玉璧放在案上轻轻往外一推。
“我不能要,你这个东西够换几十只牛尾狸的了。我就要你二两银子。”
“不妨事,就当先抵押在你那里,等以后有缘再见,我拿二两银子赎回便是。你看这时晚照在山,夕阳印雪。正是佐酒良物。沈兄,你我初次相识,请同饮一杯,不可负了如此湖光山色。”
沈节左手两根手指轻轻拍打几下炕案,略加思索,伸手摸回玉璧揣入怀中。端起酒碗起身让道:“好,顾兄弟请!”说罢抬头一饮而尽。
“爽快!”顾刃起身跟着把酒喝了,两人旋即落座,夹了些酒菜,边喝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