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成了你们的聚点？”

北半球下午七点多钟的太阳透过窗台玻璃斜射入不足五十平的小馆。

郑午坐在紧靠长吧台的座椅上，带着点恍惚观察着绯红色夕阳在干净剔透的陶瓷砖上反射、氤氲出在空气里徜徉的细小悬浮物。

馆内的装修风格整体着重暖色调，南侧开门后长吧台就在左手边，木质的复古装横与联邦流行的金属线条风格背道而驰。

舒缓的纯音乐从屋内的老式唱片机上流淌进小屋的每个角落，在阳光的偏移中推进着旋律，空气里的悬浮物仿佛在跟着旋律自如地起舞。

连时间都在氛围中被拉长、凝滞，门外是喧嚣鼎沸的现代都市，门内则是恬淡闲雅的世外桃源。

这个时间本身馆里来人就少，老板娘索性就送走了服务生，提前停止营业把空间让给需要交流的几人。

“我们三个都是东大陆人，柯蕾雅在西大陆的资源比起我也不遑多让，我俩想来岚城方便得很，只有林玉在这做老板娘，那当然不能苦一苦穷苦家庭，索性我学都转过来上了。”

说话的是和郑午面对面坐在同一桌的男孩，姓贺名天，留着一头碎发，十六七岁的样子，甚至还穿着岚城本地高中的校服。

说人家是穷苦家庭，不过是贺天的凡尔赛罢了。

就算林玉属于单亲家庭，拥有一家生意不错的咖啡馆也至少是超越半数人的生活水平了。

他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对郑午走神的样子也算见怪不怪了，不识风雅地用吸管猛吸了一口带冰的蜂蜜柚子汁饮料。

本就余量不多的饮品顿时苦不堪言，发出了“咕噜噜”的气泡声，打破了屋里原本的宁静深远。

郑午被强制退出了神游天外的状态，面露无奈，学贺天嘬了口手边印着粉红色卡通小猫的马克杯，里面的咖啡略微发甜。

味道其实和记忆中大相径庭，让本来就有些犯文青的郑午多品出了股回忆的味道。

“全世界就找到社团的这几个人，或许还有你这样的零散户，但说实话，理论上检测装置不会检测不到你，是你的情况和我们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我们采样太少吧。”

听到郑午的说法，贺天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

纵使他可以发动贺家大部分资源，有联邦最大政经体东大陆盟约背书，甚至在西大路也能施展拳脚，但有些东西仍然是他左右不了的。

比如在魂力不足时投射世界，比如没法说服家里的老人们完全相信他们几人的特异，比如检测装置达不到百分百准确。

——又比如自己心甘情愿读的平凡高中里，有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中二男高。

理论上只要通过所谓的魂力联通了其他世界，就会在蓝星上出现一瞬间的能量峰值。

像是在没有无线电通信的时代探查到电磁波通讯信号一样醒目。

检测项目已经启动两年多时间了，贺天早就凭借人力财力把蓝星的情况摸了个通透，只找到社团几个人绝不是夸大其词，而是实践证明的结果。

可他们居然没有在岚城检测到过郑午的信号。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关于诺亚世界的消息郑午又不可能做得了假。

“我更愿相信你是有额外的特殊之处，或者隐藏着什么重要秘密。”

贺天双手交叉在桌上撑起下巴，眼睛里流露出睿智的光。

但很快，头上就被出其不意地轻弹了一下。

“省省吧你，别整天没个依据就在这猜来猜去，忘了在流云渡吃过的亏了么？”

空灵的声音带着亲昵的调侃在咖啡馆里响起，贺天意外地眨了眨眼。

郑午抬头，一位穿着咖啡馆侍者服的高挑丽人面带笑意、收回了敲在贺天头上的手并背在身后，同时用另一只手就近取下吧台金属板上面的蓄水壶，轻车熟路地从里面倒出饮料，给杯中只剩冰的贺天续了一杯。

“哈，刚念叨林姐林姐就回来了”，嘴上笑呵呵的，他却马上正襟危坐双手捧杯：

“那啥，林姐，买完东西是不是可以给我换杯咖啡？咳、小麦饮料也不是不行？”

“想得美，小孩子这时间就别喝咖啡了，还小麦饮料呢，你才多大，以为这里是诺亚吗。”

目测来说，穿有跟皮鞋的话其实她能和郑午差不多高，但她的意思是，那样的话在咖啡馆里走起来啪嗒啪嗒的，会有种不协和音。

如果是顾客的话也就算了，她自己对高跟不是很感冒，索性就一直穿平底了。

凭借郑午的观察力不难发现，她平时这种简洁又充满谨慎的步伐，是一种在压迫环境下形成的潜意识。

可据他所知，女士的家境、身世，都不会对她产生多余的精神压力，这就很有趣了。

总而言之，贺天完全没意识到林玉已经静悄悄走到了身后，让他有些懊恼——换做诺亚的自己绝对不会如此放松警惕。

“还有你，七点了，喝这一杯就别再喝了。”

老板娘林玉头上束起的齐腰单马尾蓬松柔顺，随着动作在身后轻盈跃动。

郑午有点尴尬，这话难免又让他回忆起了小时候熬夜被家长催着睡觉的感觉。

其实点杯咖啡是他看到林玉只给贺天果汁，一时兴起的恶趣味，但现在看着贺天幸灾乐祸的表情，八成自己也被林玉鉴定为没事闲的，这好像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那你也犯不着给我这个吧？”

他拿起了桌上的粉红小猫。

“那个啊，是我以前用的杯子。”

“嗯？”

看着林玉狡黠的笑脸，郑午有点不好回答，作为全世界少有的珍稀物种，他们几个关系好像确实不一般，但实际上从被介绍相亲见面到现在，从周一到周六满打满算才刚六天，见面的次数算上这回才三次。

得益于现代社会便捷的通讯方式，他和林玉平常用个人终端没少聊，实际见面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熟悉。

只是都老大不小了，他倒也不会因为轻描淡写的打趣手忙脚乱。

把端起的杯子凑近嘴边更沉浸式地抿了一口：

“怪不得感觉比平时甜了点。”

“噗，这么刻意你就有点油了。”

林玉噗嗤一笑，不顾郑午的委屈上前一步，贺天见状赶紧起身来拉出另一把椅子满脸殷勤地请老板娘入座。

“其实是我给你加了点糖，这杯子我都很久不用了，没吃到灰算便宜你了——怎么样，刚聊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