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博识会常说的口头禅,他那时甚至不关心女方听不听得懂,结果林玉沉默了一会儿直接问道:
“你是别的宇宙里的仙人吗?”
直接让郑午宕机思考了一分多钟。
现在他终于还是放弃了思考这个困扰,把问题丢回了林玉。
“呵,其实很简单,我不可能凭空一口咬定你的来历,能这么确定只能是因为我们有信息差。”
“那是差在哪里呢?”
郑午百思不得其解。
“你还记得当初怎么介绍咱俩相亲的吗?”
她咬下一口肉串,眼里带着笑意晃了晃食指,但郑午的注意力全被她嘴角沾上的孜然吸引过去了。
“说咱俩家庭知根知底,年龄差不多,条件不错人也好相处,都是一些车轱辘话,还有……还说咱俩是……小学同学?”
他好像意识到些什么。
“嗯……是小学同学呢,你上学的态度在我看来,和贺天以前相比,也就是强点有限。”
“可能对你来说那不过是漫长人生中短暂的几年,但对于我来说,可是将近目前人生的四分之一。”
“是……这样么。”
郑午在罕见的迟疑中沉吟着。
“而对于我们这种魂分两魄的人来说,童年时光更是格外清晰,所以你这个性格怪癖还独来独往的小男孩在我这里印象深刻。”
“更别说,草稿本里写的字还相当不错,什么‘泛银河系宇宙联盟’、‘衍天塑相’、‘魂归魄引决’——”
“停停停!”
郑午开始冒汗了。
“你怎么看见的?”
“你就坐我前面敞开了写,我想看不见都难啊。”
话是这么说,他现在有种用脚给自己抠出三室一厅的冲动,他那会儿八成思考着怎么联系半魂,谁会想道一个小学女孩会看到笔记还记得这么清楚?
一般小学生词汇量都没这么丰富吧。
“如果后来没有跟你见面,我可能只是认为你小时候想象丰富吧,哪知道你张口就是博识会笑话,那稍微回忆一下就能想通了。”
“——大胆假设,大胆求证。”
她的眼睛弯成了一抹弦月,透过这轮月光郑午能看到倒映在瞳孔中语塞的自己,他本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却不知怎的把目光移开放到了手中拿着的肉串上。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过去在泛银河系宇宙联盟里哪怕被阿谀奉承为星域级天才都不会犯的错误。
那就是失去了为人的谦逊。
和彼时的贺天一样,他对于身边的人和事物陷入了一种淡泊的、漠不关心的态度中。
他在写这些东西的时候是因为周围孩子年纪小所以不在乎吗?不对,恐怕是任何人看到都不会让他有心理波动。
他在像一个普通蓝星人一样活着,却无意识中疏远着这个年轻的文明。
修士同样是人,即便是横跨星域的修真科技文明同样不能脱离“人”的概念。
因为只有“人”,才能对抗无限增殖的星际格式化。
星际格式化,这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它诞生自一个文明的通感实验,目的是使一个集群物种的思维中清空杂音后仅保存一个目的。
这场试验最终暴走了。
纯粹且统一的意志居然能够穿透理论上只有智慧生命才能连通的魂渊,从中汲取宇宙最本源的无尽能量。
在能量疯狂的辐射下,整个星域都变成了极端的意志并不断地膨胀,最终在一次临界后像孢子一样爆发,将星域如同混沌初开一样清空重塑。
而这股带着纯粹意志的能量则顺着爆发蔓延污染,扩散至周边星域。
可以说星际格式化是泛银河系宇宙联盟在开拓星域中遇到的最难对付的敌人,也是迫使响彻寰宇的联盟收缩战线的罪魁祸首。
联盟的远征军纲领中记载着这样一段话:我们的军人绝对不能忽视任何文明雏形。
只要具备“人”的性质,他们就是星域得以抵御格式化的根基,这就是联盟谦逊的根源。
一旦抛下了这份谦逊,也步入了极端的开始。
在郑午眼中,不管是诺亚还是蓝星,都还太过年轻、太过稚嫩了,哪怕这三个一魂双体是某位道妙天尊留下的后手,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与这两个世界的芸芸众生不同,除了他没人修成不灭真灵,就算有人修成不灭真灵也没法像他一样保留记忆再入轮回。
他早有退路在先,选择太多了。
所以在他潜意识里,“郑午”这个名字,先天的高人一等。
“贺天、柯蕾雅和我,都是一口一口呼吸着蓝星的空气,真真切切在这个世界长大的。”
“而桦丰镇的贺天、诺伦家族的柯蕾雅、中洲乾国的五公主,甚至连你半魂的乔治,他们都是有血有肉,从出生开始就活在诺亚那片土地上。”
“你呢,郑午仙师?你叫我一声公主殿下,给我讲了许多真假难辨的预测,现在我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明确回复。”
郑午看着女孩微笑的眼眸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悲悯,仿佛带着对自己的同情,张了张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已经知道自己会听到什么提问,可天资冠绝星域的修士在这一刻竟然陷入了迷茫。
她说:
“——为什么你循着人来人往、擦肩而过走进世间,却总是看着天空,讲些星星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