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与铁脚会众人的一番交谈,李弘大致明白了这是个什么组织。
本质还是底层百姓抱团取暖,有点像早期的三合会。
只是还没发展到腐化变质的那种阶段,会社首领暂时还没有对会员进行剥削。
明代的会社组织从正德年间就开始出现,连东林党早期都只是文人会社而已,最终发展壮大成一个有组织的政治党派。
沔县这边还是太偏了,万历年间会社组织才逐渐开始发展。
在李弘看来,铁脚会收的那些会费只能说是象征性的,为了维持会社的运转才收取,和咸宁县里乞丐帮头子纯粹靠这个赚钱不一样。
没有落入腐坏的窠臼,是因为沔县的码头并不繁忙,船运还不发达,苦力也才百来号人而已。
要是铁脚会的头领真的敢剥削下面的人,苦力们早闹起来了。
不让弟兄们过上好日子,还拿弟兄们的血汗当饭吃,算什么头领?
李弘了解完情况之后有些失望,毕竟是西北地区,工商业不够发达,雇主和雇工之间的矛盾还不够激烈。
城里造反的群众基础不够啊!
趁着天色还没黑下去,李弘带着师爷和仆人过江去往对岸,去看看本地农民是个什么情况。
船才靠岸,李弘就看见不少农夫还在田里劳作。
秋麦都种下去了,麦苗萌发的进度不一样,有的地里看起来还是只翻过,有的地里已经是一片绿色。
毕竟是靠着水,没渠还可以用肩膀担水,不管怎么样情况都还可以。
但是越往定军山方向去,地里的情况就越惨淡。
离水远了本身就都是旱田,只能靠老天爷发发善心降点雨水,可陕西全境都旱得厉害,有的地里都干裂了。
这场景看得连章才茂都皱了眉头,自语道:“老天爷不讲道理啊。”
李弘讥讽道:“老天爷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章才茂一时语塞,也不争辩,闭口不言。
快到天黑时,李弘找到一户看起来家境还算可以的人家借宿。
李弘知道刘县丞为了收秋粮和辽饷肯定对这些农户施加了一些非常手段,不敢再亮出官府身份,只说自己是过路的。
这家人收了银子,却只提供了一间客房。
为了避免仆人们出去亮身份勒索农户,李弘让师爷吩咐一群人就睡一间房,自己和师爷挤一张床,仆人们打地铺。
翌日,李弘被一夜的鼾声吵得没睡好觉,早早就醒了,却发现寄宿人家的主人已经下地去了,家里还剩一对婆媳和一个孩子。
老太太给李弘端来一篮子烙饼和煎鸡蛋。
李弘说声谢谢之后接过,取出一张饼将鸡蛋卷起来吃,又把剩下的饼子和鸡蛋收进屋子里留给其他人。
一边吃,李弘一边在院子里瞎晃悠,发现主人家孩子吃得和自己是一样的,问:“婆婆,您家里生活过得好呀,早上还能吃上鸡蛋。”
年轻妇人不方便出来见生人,老太太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洗衣服,她头也不回地答道:“呃家往年可是天天吃,今年是不行了,官府收粮食和饷银都把俺家家底都给掏空了,今天是客人您来才做这么多。”
虽然这秋粮和辽饷都不是自己收的,但毕竟自己现在也是官府里的人了,李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转移话题:“老太太您家里有多少地?”
老人回答:“二十亩,有十五亩好田,四亩坏田,一亩多烂田。”
李弘很疑惑,问道:“烂田?什么是烂田?”
“就是种什么进去都长不出东西来,不要租子佃给别人都没人要的田。”
李弘又问:“那您家里佃出去多少地?”
“自个儿家里留了五亩好田和几块菜地,其他都佃出去了,呃家两个男人此刻正在地里忙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