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青关了院门,继续去做没有做完的手帕和荷包。她得在今天做好剩下的三个,明天好拿去镇上卖了——最好是今天傍晚就能去镇上卖了,因为米缸里就要没有米了。
刚绣完一条帕子,院门突然又响了。曼青抬脖子看了看竹丛对面高老抠的书房,见里面丝毫没有动静,还是认命地站起身来,往前院走去。
希望不是那些因了昨晚的事情前来安慰她的大妈大婶,她现在实在很忙,没有时间去陪他们闲磕牙。
院门只响了三声,门外的人好似很有耐心,就等着她去敲门似的。曼青脚步也慢了下来,她猜,来的肯定不是村里的大妈大婶们,她们会连喊带叫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了。
院门打开,居然还是刚刚问路的那只熊。曼青眉头微蹙,不解地看着他。
张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曼青,迟疑了一瞬,才张口道:“我刚刚去看了四两。他——他让我顺便过来向你说声对不起。那个,他,他说他没恶意——”说到这里他好似也说不下去了,伸手摸摸鼻子,眼神撇向一边,顿了顿才又提高了声音道,“高姑娘,若是你有什么需要的,我也可以代四两赔偿你。”
他刚刚离了高家就找了一个中年人问了,这一问倒让他有些尴尬了:原来他看好的一个手下昨天晚上做了这么丢脸的事——他今天难得休息,之前听高四两一直说在山上怎么逮兔子,因此也有些好奇,就约好了今天一起去山上看看。不想到了高家,一个人影子都没有,他就在路上随便问了个放牛娃。那个放牛娃也是个促狭的,也不知道轻重,就径直把人给指到了高老抠家。
张野心想已经到了这村里了,不管怎么样也还是去看一眼高四两。再者,他心里隐约觉得高四两不是那种坏胚子,要说是刘大头做了这种爬墙的事他还相信些。不过谁年轻的时候没做过出格的事情呢,尤其身边还有个刘大头这样的真正坏胚子……
他当年也爬过墙,只不过是没被人逮到而已。不过那样的经历这辈子只要一次就够了,那一次见到的恶心场面到今天他还不愿意去回想。
见到了高四两以后,他还没说话,刘大头就扑了上来老大老大地叫唤,说着他多冤,希望老大能帮他尽快出去之类的话。他懒得听他聒噪,就把一直低着头的高四两给叫过来,让他来说。
眼前的高四两憔悴得让他心惊。这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年轻人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干瘦得像只猴子,在他那呆了十来天,总算是结实了点,脸色也亮堂了点,但这就一个晚上不见,就比第一回见时还灰暗了。看到他那样,张野就是一肚子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就问了句可需要他做什么。
高四两先是摇摇头,然后还是开了口:“我没什么,这是活该。就是高姑娘那里——老大,要是您方便,就去帮我说一声对不住。我——我出来以后——”高四两说不下去了,又深深地低下头去。
张野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说他愿意任高家打骂责罚,他愿意做一切来赎罪,但他直接得罪的是桂家姑娘,高家姑娘不会领这个情,而且,怕也根本看不上他的赎罪。
看了高四两的表现,张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欣慰了不少。这个孩子是真的知耻而后勇了。他在蜕变,他在转化,只要过了这一阵子,再加以雕琢,这就是一个全新的孩子,会是一个有用的人的。
他少年时得了不少人帮忙,才有了今天的人样,是以虽然面上不说,但凡是有机会,他也很愿意帮助一下跟自己昔日差不多的小孩子们。
于是,一向不多管闲事的他答应了高四两的请求。
他转身走的时候,刘大头还在叫唤,希望他能帮帮忙,而高四两则一句话都没有——高四两甚至都没有问还能不能继续在他的工棚里干活了,他只是希望他能帮他跟高姑娘说声对不起,他把高姑娘看得比自己还重。
张野走出了祠堂,又转身看了眼身后,心情有些复杂的往高家走去。
在他十六七岁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个好看的姑娘出现过。那个时候她自然也是看不到他的,他也曾徘徊伤神过,最后还跟在那姑娘出嫁的队伍走了老远——那不过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他恍然已经有了隔世的错觉了。